奉辭道:“那些東西總歸沒有我們做的好吃。”
杳杳也不常見到這些,轉了一圈之後,看到一條掛在晾衣架上的珍珠鏈子,她好奇地看了看:“這是什麼?”
她伸手觸碰,忽然覺得和“遊香”的感覺有些相似,於是詢問:“這是蚌類的內丹嗎?”
“沒錯,少主你居然知道,”奉辭道,“這就是由蚌精內丹做成的法器,不過因為沒有完全製成,還需要一些日光,故此在這裡曬著。看起來,是不是像海中的那些白菜一樣?”
杳杳綻開笑:“有點。”
因為杳杳他們的到來,這個一直很寧靜的小村落忽然熱鬨了起來。
很多人都想來看一看照羽的女兒長什麼樣,而當他們真的見到杳杳時,又覺得她氣質出塵,長得也漂亮,不愧為玉凰山的太子。
奉辭有個妹妹,年紀不大,按照妖族的歲數來算,也是剛剛成年。她一直住在村子裡,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更不清楚修者之間的恩怨,和傅靈佼、林星垂兩個人聊起來時,完全聽得入迷了。
三個小孩圍坐在火爐旁邊,周圍還有一些更加幼年的妖族,聽林星垂口若懸河地為他們講當初洄河大疫時,風疏痕一劍退水的故事。
奉辭去準備晚飯了,杳杳和風疏痕兩個人坐在高處的石台上,俯瞰著下麵。
“聽聞在昆侖的西麵,風氏一族也過著這種生活,”風疏痕看了片刻,忽然開口有些感慨地說道,“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這樣,自給自足,生活悠閒。”
杳杳看他,問:“為什麼你和風靄會上昆侖修煉?”
“起初我也不懂,為什麼風家一定要挑一些人,送上昆侖,”風疏痕道,“後來當我看到盒子中的內容便明白了,這大約就是風家的命運。”
杳杳想了想,單膝屈起,將手肘支在上麵,慢悠悠地說:“命運真的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我原本就是個棄嬰,不知道為什麼被爹收養了。現在我在這裡,在外族的家中,被當做貴賓一樣對待。”
她仰起頭,看著天空,穹窿無垠,偶有飛鳥掠過。杳杳能看到大陣泛著金綠色的光芒,正源源不斷地釋放著能量,保護這裡的一草一木。
“如果不是爹,我早就死了。”
杳杳慢慢說著,她忽然喃喃自語:“可是這就是我的命運嗎?”
風疏痕看著她,慢慢揚起嘴角:“之後的事情都由你來決定,你和妖主相識也許是天上的神仙安排的,但未來如何,隻有你自己說了算。”
杳杳笑眯眯地點頭:“等我們殺了陸時宜,以後就不要風家的人再上昆侖了。”
“我也有這個想法,前幾年偶有書信來往,族中人一直在說風家下一代大多資質平庸,想來是不能上昆侖接任正法一職了,”提到此事,風疏痕搖了搖頭,喟然歎息道,“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有人來呢?如果風靄不來,他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劍客,也不會死。”
他們二人想法一致,杳杳不由得覺得開心:“我覺得單純找個地方,教風氏一族學劍也不錯,為什麼非要飛升呢?”
她道:“四境所有人都在做一樣的事情,好像學了武藝不開始修道就是不正常的事情,可是並沒有人規定人的一輩子應該如何過,或許當所有人都不在對修仙執著的時候,這個世界就會少很多紛爭吧。”
風疏痕有些訝然,他並沒想到杳杳會這樣說。
畢竟千百年來,修真是四境的大勢所趨,而現在,這個修真界的新秀卻直言不諱地說,如果沒有修真,四境便不會有如此多的紛爭。這話任憑誰來聽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風疏痕卻很開心,他覺得這才是杳杳的回答。
“等到一切事情都結束了,我便帶著風氏一族離開昆侖,永遠不再回來。”
杳杳專注看著石台之下,人們忙碌的生活,他們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山穀之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外界的紛爭困擾永遠不會湧入,靜謐得就像是一塊人間仙境一樣。
“我們在這裡吃個晚飯,然後儘早離開吧,”杳杳忽然輕聲說道,“雖然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可是我們現在畢竟是被四境通緝的罪犯,長時間停留,我怕會傷害到他們。”
“好。”
杳杳深深呼吸,然後靠在對方的肩上。
“希望爹不要再幫我了,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我們會遇見什麼事。”
……
在奉辭族中吃了一餐,北境天色黑的很快,幾乎是瞬間就入夜了。
傅靈佼看著桃核正慢悠悠地喝著烏骨湯,仰起頭對杳杳說:“我們真的要連夜走嗎?我還以為要在這裡住一晚,可是這麼晚了,我們該從哪裡走呢,就算到了隴餘也沒有辦法找驛站了吧?”
“但是我們在這裡多留一會兒,奉辭的危險就變大了,”杳杳說,“我的迷幻草並不能保證讓追來的修者們一直在陣法裡繞到天明。更何況他們在見到藥王穀的迷幻草的時候,就應該已經猜到我在什麼地方了。”
“原來是這樣,”傅靈佼有些悶悶不樂,但卻依然站起身,回首喊林星垂:“我們該走了,要連夜趕路。”
杳杳仰頭看著天,天色沉沉,似是要下雪了。其實他們剛離開昆侖山脈沒有多遠,但是轉瞬就已經到了入冬的地方,南境濕熱,北境寒冷,她生長在春暖花開的地方,還從未接觸過這樣的冰天雪地。
不過雖然有些陰沉,但是卻沒有風,是個適合禦劍的天氣。
風疏痕也注意到了這點,走上前來,將綃寒遞給杳杳:“我們接下來的路程大概要禦劍兩個時辰,你帶著靈佼,我帶著星垂和桃核。”
“我已經好了很多,”桃核掀起眼皮,懶洋洋地說,“若是你們幾個不想禦劍的話,也可以換我來帶著你們。”
杳杳笑眯眯地伸手摸它的腦袋:“等你再好一些吧,等真正到了雪穀,我就一步都不走啦,就靠著你。”
桃核舔了舔爪子,對杳杳的潛台詞心知肚明,而它的傷的確沒有怎麼好,且不說陸時宜那一劍實在是威力無窮,它身為角龍,也已經到了暮年,對上陸時宜全盛時期的昆侖劍法,能夠逃離,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然而這些事情,杳杳與風疏痕都明白,卻沒有人說出來。她非常清楚,桃核的情況如果說了,隻能徒增傅靈佼的難過和焦慮,他們親眼目睹江啼和非鐘死去,又看到了正法峰的徹底坍塌,杳杳實在是不想讓他們再接觸真相了。
吃過晚飯之後,縱然奉辭再三挽留,但杳杳他們仍然要離開這裡。
“如果我們從雪穀順利回來,說不定我們還能再見,”杳杳彎起眼睛笑道,“聽你們這裡的醫師說,在雪穀中有一味藥叫雪信子,對嗎?”
奉辭一怔:“的確,那是個很珍貴的草藥。”
“如果我們能找到的話,一定會帶來給你們的,”杳杳道,“也算是為了感謝你們今天的款待。”
奉辭聽她如此說,連忙婉拒:“是我們在報答妖主的恩情,怎麼好麻煩少主去替我們采藥呢?”
“那藥在穀中,好像不是很容易求得,我現在也隻是說個大話而已,”杳杳笑著說,“若是沒能帶回來,希望你們也不要介懷。至於我爹的恩情,以後你們再親自向他報答吧,今天多有打擾了。”
說完她揮揮手,向著村子中的所有妖族。
對方立刻成群結隊地躬身行禮:“恭送少主。”
夜色中,四人禦劍於風,他們飛得很高,幾乎在山雲之中穿梭。
“我們不會讓其他門派的弟子探查到靈力的波動嗎?”林星垂問,“大師兄他,先前給了我們一些符,是他拿來研究用的,據說是可以暫時讓靈力隱去,能夠掩藏我們的行蹤一陣子。”
杳杳聽後沉默不語,雖然江啼性格有些內向,但是卻絕對疼愛她和靈佼,師父不在的這段時日中,多半都是他來照顧正法峰上下的。
他一向不喜武,隻喜歡自己做做符籙的研究,卻沒想到在最後一刻,竟然以自己的血肉作為陣法,困住了黎稚,為師弟師妹們掙出了逃生的時機。
如果那個時候她能在……杳杳想,她拚了命也要殺了黎稚。
“好,”風疏痕點頭,而後一邊控製著禦劍的方向,一邊在空中使用了兩張符,讓他們原本四溢的靈力猛地收攏,然後被風徹徹底底地吹散了。這下,就算追捕他們的四境修士是一條狗,也不可能立刻跟上來。
幾個人放鬆下來,繼續前行。
然而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就在他們即將靠近隴餘的時候,地麵上忽然出現了如同蛛網一般不斷蔓延的紅色光芒,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樣,在地上蜿蜒爬行。
杳杳看後有些介意地問:“這是什麼?”
“這應該是一種血祭陣法,”風疏痕皺起眉頭,向其他幾個孩子解釋道,“一般是魔修會用,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燕飲山早就將這法術列為了禁咒,魔修隨便使用,也會遭到懲罰。”
“什麼?竟然還在有人使用?”杳杳皺起眉,“那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血祭什麼的,一聽就覺得其中有蹊蹺。”
“此咒以活人為祭,倒讓我想起了那天,那家店的掌櫃說的話。”
聽對方這樣一說,杳杳忽然也想了起來。
“不對,這個地方,距離那掌櫃的所說距離很遠,沒道理會同時發生。”
風疏痕看她,提議道:“那我們不如下去探查一下,若是遇上修士了,也可以直接離開,反正符咒的效果還在。”
聽著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打啞謎,傅靈佼忍不住好奇地問:“小師叔,你們在說什麼?這個陣法怎麼就和魔修有關係了?”
杳杳回頭笑笑,向她解釋了那天的原委,說話間,他們也回到了地麵上。
他們看到那紅光的時候,地麵的陣法其實是正在逐漸消失,於是等道趕到時,幾乎已經消失殆儘了。
此時,在地上按照八個方位,一共躺著八具屍體,已經像是被抽乾了全身的血一樣,皮膚乾皺發黑,眼白卻是雪亮,看起來極為駭人。
然而不僅如此,在他們身邊,又另外躺著幾個修者,被一劍貫穿了胸口。
杳杳走過去,伸出手按在他們的胸前探查。
“是魔修。”她臉色有些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