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靄的劍法的確不錯, ”陸時宜提起這位故人的時候,神色間沒有半分的敬意或是歉意, 倒像是在賞玩某樣物品,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冷冰冰地對著它的一切評頭論足,“可是他這樣的人, 怎麼配做昆侖的正法?”
他道, 當初四境命風靄去殺魔修,風靄非但沒有將桑墟那群魔修斬儘殺絕,反而和為首的燕飲山成了朋友,這簡直是四境的奇恥大辱。
之後斬燭九陰, 便是四境給予他的最後一個機會,他們也想借此機會看看,殺了燭九陰, 這位四境第一劍能否飛升。
然而他同樣沒有做成, 且不說那燭九陰的實力與他分庭抗禮,二人誰也不能殺了誰,風靄在最後關頭, 甚至沒有通知其他修者去將那隻重傷垂死的怪物收拾了。
“是風靄先背叛了四境, ”陸時宜道,“若非如此,我也不至於和黎師弟他們想出一個清理掉他的主意, 那個時候四境也在逼我們, 風靄惹了這麼大的亂子, 難道還要我們輕飄飄地放過嗎?”
杳杳冷笑:“難道不是四境修者一個個膽小如鼠,不敢應戰燭九陰,而風靄又沒能大獲全勝,所以墜下神壇之後,誰都想要上來踩一腳嗎?何必把自己那點肮臟的心思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當年你不過是個嬰兒,又怎麼能知道事情究竟為何?”陸時宜淡淡道,“所以昆侖所做的,不過是按照門規處理一個叛徒罷了,而他的元嬰,自然沒有浪費的道理,人死之後元嬰會逐漸消散,我可惜了風靄多年的功力,所以將它吞了,這有錯嗎?”
杳杳見眼前這個男人已入暮年,雖然已經須發鬢白,但卻仍然精神矍鑠,不止如此,他的功法之深厚,幾乎超過了當今世上所有的修行者。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憤怒,憤怒與對方偷來功力,還如此洋洋得意!
此時,一旁的風疏痕忽然扯了扯嘴角,輕笑出聲。
“胡扯。”
陸時宜愣了愣,揚眉反問:“你說什麼胡扯?你當時才多大,能知道你兄長是否對昆侖無害,是否對昆侖絕無二心?”
“我可憐你,”風疏痕道,“到了現在,生死相搏,竟然還在扯謊。”
他笑著笑著,忍不住以一種憐憫的語氣說:“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掌門,又怎麼會有昆侖這樣肮臟惡心的門派?我看你無法飛升是注定的,因為天上不需要你這樣的廢物,我來殺你,你卻要以謊言,來向我繼續叨擾,這般巧舌如簧,有意思嗎?”
他語氣譏誚,眉眼鋒利,言語之間,漸漸浮現出了幾分當年的樣子。
那是杳杳在廻影珠中看到的,風疏痕少年時期的模樣。
“嗬——”片刻之後,陸時宜發出一聲冷笑,然後他緩緩地拔劍出鞘,隨著他的動作,劍氣無聲地張開,像是某種屏障一樣,平地一陣旋風,將周遭的霧氣吹開了幾許,那劍氣猶如被團死又緩緩綻開的紙花,幾乎是片刻,就將他們所在的整點圍了起來,“既然你們不想糊塗著死,那就算了。”
他道:“我現在就送你們去見風靄,等見了他,一切應該也就明白了。”
陸時宜不忘嘲諷:“拿一根樹枝,也想打敗我?”
他冷笑:“癡心妄想,你們和風靄一樣愚蠢!”
“是嗎?”杳杳桃枝一亮,冷冷地笑。
她還怕對方不先出招呢!
風疏痕斬霧已至,桃枝也跟了上去,在破霧去靄的劍氣中,杳杳的劍意如春光般扇形蔓延開來,瞬間,常年積雪的昆侖峰脊冰雪消融,草長鶯飛——誰也無法阻止春日的到來。
一招“春和”直接對上了陸時宜的昆侖劍式三!
接著,杳杳立刻轉變自己的劍式,“春和”已至,“春風”再來!
這是春和的變式,借用了桃枝的靈氣和五行之力,幾乎是瞬間就生生扭轉了此事山巔的季候。
“雕蟲小技!”陸時宜道,劍氣一凜,瞬間驅散了盎然的春意。
風疏痕立刻變幻打法,左手接劍!
“叮叮叮叮叮叮——”
這是快劍!
陸時宜立刻以昆侖的其五相拚,雄渾如波濤的修為在昆侖山巔浪湧不息,幾乎將枝頭的所有葉子全部吹了下去,花瓣殘敗、草木零落,連棲息在疊翠當中的飛鳥也被驚得飛起,生生折斷了翅膀,在這滿是肅殺之意的劍氣之中掙紮不休,哀哀鳴叫。
隨後他一劍劈空,將劍氣的障劈開,瞬間打散了杳杳的劍上春風!
在劍式未老的瞬間,陸時宜又轉去一劍,刺向風疏痕,其劍的快、準、狠,在四境之內也是登峰造極!
雪亮的劍光弧形打開,幾乎要撕裂空氣一般震動,發出隆隆的聲響!
“夏儘!”
杳杳卻完全不顧陸時宜劍氣磅礴,“唰”一聲硬生生劈開了一道口子。
昆侖劍式七!
陣法自風疏痕背後張開,頃刻間萬千光芒化成了飛劍利刃,朝著陸時宜猛地電射而去,一劍化萬象!
然而此事,杳杳卻發現陸時宜的劍卻有幾分古怪,在接納劍氣的瞬間,他並非是將它們全數化解,而是儘數吞噬,他的劍不似風靄那般雷霆萬鈞,也不似風疏痕那樣鋒利無匹,更不似她自己的劍蘊含五行萬物,而是猶如一個無底洞一樣,能夠將一切力量化為於無。
“嗬,”陸時宜笑道,甚至有些讚許,“你們幾乎要比當年的風靄還強。”
他道:“不過,當年我如何殺風靄,今日就能如何殺你們。”
“是嗎?”杳杳忍不住笑了,“桃源四景,你隻見了春夏兩景。”
說完,她猛地起身掠去,第三劍再出。
秋遲!
瞬間,因為春和而長出的枝丫瞬間變得枯黃,風中多了幾分凜冽的寒意,與此同時,風疏痕的昆侖寒劍同時再起,二人劍意相通,幾乎是瞬間,草綠褪去,枯色襲來——
陸時宜知道劍氣中含著靈氣,不敢貿然以劍相抗,但手指一動,也運起了五行術,同時在心中暗暗心驚,能夠將五行術和劍法融會貫通,眼前這個少女,莫非已經真的到了宗師之境?
一念至此,他眼神凜然,顯然已經去了探虛實的心思。
巨大的陣法自他腳下綻開,無數劍氣聚攏成形,震得土地都在隆隆作響,不僅如此,土地翻開,草木搖晃,甚至連周遭的樹木都已經因為這震動而倒下了。昆侖大殿的瓦片“嘩啦啦”地發出聲響,像是有什麼即將破土而出一樣。
杳杳眯了眯眼,看到秋遲劍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心頭漫起煩躁,然而卻舉起桃枝,更加不敢大意。
“十方俱滅。”風疏痕道,“是風靄的劍招。”
說完,他立刻結陣,另一道光芒自地麵浮現。
他道:“是日已過,也是風靄的劍招。”
說著,兩道陣法倏然在天地間張開,昆侖山下所有人都能看到山巔之上的巨大陣法和兩道不同顏色的光芒。
再然後,這兩道光芒驟然碰撞在一起!
起先是無邊無際的靜,天地仿佛都不存在了,真如這劍招的名字一般“十方俱滅”,萬物死寂,什麼都沒有了,無論是在山上還是在山下的人,都像是遨遊在宙海之中,所及之處,皆是無垠的空茫。
然而下一瞬間,巨大的衝擊猛烈襲來!
隻消瞬間,山上的所有樹木被齊齊斬落了一部分樹梢!
山下的人躲避不及,有的甚至被直接擊倒在了地上!而這衝擊仍然在不短地擴大,隆隆的聲響轟然四溢,地麵在顫抖,山石紛紛落下,天空中風起雲湧,日頭瞬間就被遮蔽了。
仿佛末世。
齊朝衣不知山上究竟是什麼情形,然而山下的四境眾人卻騷亂了起來。
“怎麼回事?!”祁連掌門瞪大了眼,“是不是陸掌門有難?”
他此言一出,其他幾個門派也坐不住了,今日昆侖要是直接被這兩個小輩上山端了,那麼他們其他門派將會被妖族和魔修打壓一輩子,彆說是飛升了,就連修煉也一定是難以繼續。
一念至此,他們不由得紛紛抽出武器,和周遭的妖族對峙起來。
“沒錯!我們現在就要上山支援陸掌門!”
“我們堂堂四境人族,難道要一直被妖族踩在腳下不行?!”
“衝上去!我們衝上去!”
氣氛緊張,幾乎是一觸即發。
“大家等等——”齊朝衣忽然道,“我有些話想說,說完,你們再上山也不遲。”
祁連的某位弟子倏然冷笑一聲:“你?你不過是個昆侖的叛徒!我們又為什麼要聽你說話?!”
此言一出,響應者甚多。
“聽聽又如何?”
正當這時,忽然有一人開口,眾人循著聲音看去,隻見妖主被妖族軍隊簇擁著,正慢慢走來。他一身絢爛長衫,容貌豔絕無雙,麵上含笑,神態輕鬆,不像是來打仗,倒像是踏青的。
……居然為了這個昆侖弟子說話?
四境修者對照羽心存忌憚,不敢多說,隻得看向齊朝衣,想知道他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齊朝衣立刻恭敬道:“多謝妖主。”
隨後他一揚手,手中是一顆廻影珠:“這裡麵有……昆侖弟子的生平,是我從梯山塔中偷出來的,這是風靄的,這是春方遠的,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一看便知。”
眾人嘩然。
誰不知道梯山塔裡有個昆侖的寶貝,裡麵的記載不僅多,而且細致如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