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後, 風疏痕登門拜訪望舒宮主。
此時楚月灰正在教新入門的弟子五行術, 聽聞昆侖正法來了, 便換了衣服,將頭發束起,儀態大方地走了出去。
雖然他們並不能完全算是同一個陣營, 但是昆侖正法的影響力在四境都是絕無僅有的,與其說是昆侖正法,不如說是四境仙門的正法,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
“我知道風長老為什麼事情而來,”開門見山,楚月灰揚起唇角, “是要替桃源塢主向我討回‘玄青鏡’嗎?”
風疏痕被安排了上座,聞言笑道:“杳杳還不知道我來。”
“哦?”楚月灰有些意外,“我還以為是她要你來的。”
風疏痕搖了搖頭,隨後問:“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楚月灰揚起眼睛看向他:“但說無妨。”
“為什麼你要帶走玄青鏡?”風疏痕問,“林星垂有些東西在西境,你可以將他們都拿走, 何況你也並不是貪戀寶物的人。”
聽到這話,少女垂下眼睫,慢慢地笑了。
她的手指緩慢撫摸過桌上月白色的玉質桌角, 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反問對方:“原來風長老這麼看得起我, 或許我就是因為貪戀未來呢?畢竟玄青鏡是天上地下, 絕無僅有的寶物, 四境都想要,我也不例外。”
風疏痕聞言並不回答,他喝了一口茶水,沉默著,卻給楚月灰以無聲壓力。
最終,少女抬起頭,淺笑嫣嫣。
“風長老,今天非要問出一個究竟嗎?”
風疏痕道:“我很好奇,你將它從杳杳身邊帶走,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想知道這個理由究竟是什麼。”
楚月灰看著他,沉默而了一會兒,最終勾起嘴角。
她慢慢地站起身,月白的裙擺拂在石階上,擦出輕柔的聲響。
望舒宮主就這樣走到了雲水宮大殿的一側,然後伸手開啟機關,石壁頓時發出隆隆的聲響,最終顯露出藏於山石之後的法寶來。
“這塊石頭來自於宙海,它能夠感知到未來,先前杳杳和林星垂都不大會使用靈力,於是便隻能窺得一點天機,但是我用起來,卻是得心應手。”楚月灰撫摸著鏡麵,語氣平靜地說。
她道:“而且四境之中,也唯獨隻有我能夠徹底駕馭它。”
隨著少女指尖的移動,玄青鏡的鏡麵猶如水麵,倏然散開波紋。
“先前我窺見了林星垂的死,但是卻沒有在意,那個時候我用得不好,隻能看到幾個片段,或者是某種顏色,並無法將它與實際情況結合起來,”楚月灰聲音清淡地說,“不過昨日,我忽然看到一個有趣的畫麵。”
風疏痕問:“什麼畫麵。”
“一尊琉璃盞。”楚月灰回身,“同樣來自於宙海的寶物。”
提及此物,風疏痕一直平靜的眉眼忽然動了,他看向少女,目光之中有警覺的神色:“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杳杳,她在創造新的琉璃盞。”
在楚月灰看到的畫麵中,杳杳了很多的書,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最終將那個宙海琉璃盞,製作成了一盞新的燈。水紅色的燈身,鐵色底座,幽幽亮著,香氣冷冷,似乎能照見人的魂魄。
“你知道這盞燈是乾什麼用的嗎?”楚月灰輕柔笑著。
風疏痕的臉色倏然變了。
楚月灰看著對方,一字一頓地說:“以命換命,以魂續魂。”
“你是說,杳杳要用它?”風疏痕問。
“我猜是吧,不然她也不會費儘心力,將琉璃盞製成燈。”
楚月灰笑了起來,笑容裡有說不出的複雜悲切。
她道:“杳杳是什麼樣的人,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了,這一路走來有多少人為她顛倒生死,她不會忘記的,該怎樣償還,她自己都清楚。”
聞言,風疏痕猛地起身。
他抓著斬霧的手指骨節泛白,正微微顫抖。
恐懼蔓延而來,抓住了他的心臟。
“不過我並不建議你詢問她,”楚月灰卻忽然說,“她若是真的用琉璃燈聚魂也就罷了,但倘若她沒有這個意思呢?那麼你將提醒她去做這件事,推動未來的人,就成了你。”
風疏痕的腳步一頓,站在了原地。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他感受到恐懼,第一次是風靄死去。
這一瞬間,他仿佛感覺到自己又要失去杳杳。
為什麼?
“事到如今,風長老還不回去嗎?”楚月灰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說,“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我要留下玄青鏡了。”
她道:“因為世上之人大多不敢麵對即將發生之事。”
她道:“而我,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