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爺坐著馬車到達宣州城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舟車勞頓的薛知縣,下了車之後,也沒有敢怠慢,直接來到了知州衙門。
這會兒,池州下轄的太平,旌德,石埭等縣的縣令,都已經早早的到了宣州,準備拜見空降來的新上司。
畢竟在未來一段不短的時間裡,這位新刺史,就是宣州頭上的新天了。
在大周初年,刺史就是地方官的頂峰,比如說宣州這個州,下轄十餘個縣,管轄範圍極大。
像是田刺史那種官員,一般來說,不要說多收了老百姓一點稅收導致地方出了反民,就算是刮地三尺,弄得地方上民不聊生,隻要朝廷裡有人,依然是很難被拿下來的。
畢竟如果不是最近幾十年,地方上常生亂子,所以朝廷在各道設置了觀察處置使,那麼知州就是正經的地方大吏,直通朝廷。
事實上,田刺史之所以倒台,也不是因為他觸犯了哪門子的國法,實在是石埭縣的事情,給了朝廷某些人插手宣州的機會,而正是因為朝廷爭鬥,田刺史才被卷入其中,拿到京城問罪去了。
這麼個地方上的大人物,宣州地方上的知縣們,自然不敢怠慢,都早早的過來迎接,有些縣甚至縣令縣丞一起到了,都來拜見宣州的新使君。
薛老爺在一眾知縣裡看了一遍,先是跟幾個認識的打了聲招呼,然後才看到了宣州彆駕徐度,他趕上前去,拱手行禮:“使君。”
彆駕是刺史的副手,如果刺史在場,薛老爺多半會稱一聲副使,但是這會兒刺史不在,他便以使君相稱。
徐度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出神,聞言抬頭看了看薛嵩,有些愕然,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苦笑道:“待罪之身罷了,嶽極兄莫要如此稱呼。”
說到這裡,他他歎了口氣,環顧了一眼在座的知縣們,感慨道:“這麼多故人,也就隻有嶽極兄你,肯主動上前跟徐某搭話了。”
宣州多收加稅,他也是參與者之一。
畢竟領導都拿了,他這個副手沒辦法不拿,不拿就是自絕於領導。
而田刺史被帶走之後,他之所以沒事,則是因為宣州這麼大攤子事情,不能沒有人打理,那位顧先生忙著趕回京城去,可沒有時間留在宣州等著朝廷派新官過來。
因此這位徐彆駕,就被安排留在宣州代替刺史處理公事,屬於留職待參的狀態。
這種狀態,自然是不討人喜歡的,宣州其他官員,現在躲他都跟躲瘟神一般。
薛知縣已經無心官場,因此全不在意這些,笑著說道:“他們都是求上進的人,下官年紀大了,已經不求上進。”
他頓了頓之後,問道:“新刺史什麼時候到?”
“多半是下午。”
徐彆駕回答道:“他們正商量著,要出城多少裡迎接。”
薛知縣扭頭看了看自己這幫子同行,搖了搖頭之後,開口道:“使君這裡,有田刺史的消息麼?”
徐度搖頭,默然歎息:“進了京城就無有聲息了,朝廷各個衙門可能還要爭一段時間…”
“田刺史前途未卜,而徐某的前途倒很好卜算。”
他搖頭苦笑道:“新刺史一到,我多半就要下獄了。”
薛嵩跟著歎了口氣,正要說話,有縣令喊道:“時辰差不多了,諸位同僚,咱們一道出城迎接新使君罷。”
眾人紛紛應和,薛知縣也被幾個相熟的知縣拉著,準備出城去迎接新來的刺史。
臨走之前,他看了看還在椅子上坐著的徐度,開口道:“使君不跟我們同去?”
“我就不去了。”
徐度搖頭道:“我是罪員,去與不去,沒有什麼分彆。”
薛嵩無奈,隻能跟著這幫知縣同僚們一起出城,去迎接新刺史。
這會兒還是初春,一眾穿著官服的老爺們,三三兩兩走在官道上,寒風吹來,將他們凍的跟鵪鶉一樣,縮著脖子走路。
好容易等到了新任刺史的馬車緩緩靠近,馬車緩緩停下來之後,從車廂裡探出個年輕人的腦袋。
這年輕人看起來隻有二十八九歲的樣子,劍眉星目,留了八字胡,模樣頗為英氣。
看到了路兩邊迎候的縣令之後,他先是微微皺眉,然後站在馬車上,對著眾人拱手行禮:“諸位同僚。”
“我是宣州新任刺史崔紹。”
他大聲道:“大家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我先進城,在知州衙門等著諸位,咱們在知州衙門見麵!”
說罷,馬車再一次動了起來,奔進了宣州城裡。
站在薛嵩旁邊的太平縣令,也是四十多歲接近五十歲的年紀,他跟薛知縣相熟,見狀微微搖頭,嘖了一聲:“馬車都不下。”
“這大冷的天,咱們這些人,真是冷臉貼了人家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