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已寄,再看這一碧如洗的天穹間飄揚的紅底龍紋軍旗,裴瑕神思恍惚了一瞬。
不過也就短暫一瞬,那張如玉臉龐又恢複一貫淡漠,轉身朝軍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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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淮南不遠的金陵城裡,今日也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一大早山貓就趕了隻母羊來謝家小院:“那羊倌兒一聽是老大你要買羊,半點不敢含糊,立刻挑了隻最壯實的。你瞧,這奶鼓鼓囊囊的,一擠就出奶水,足夠那小娃兒吃了!”
謝無陵彎下腰,瞅了瞅那母羊臌脹的奶,滿意道:“你這差事辦得不錯,回頭我和你嫂子辦喜酒,讓你坐主桌!”
山貓個頭矮胖,生長一張大圓臉,聽到這話,嘿嘿撓了撓頭。
不過等謝無陵將那頭羊牽到後院那片荒蕪的菜地,山貓還是沒忍住,小聲問了:“老大,你真打算留下那個小娘子嗎?雖說她的確長得跟仙女兒似的,但我聽老李頭說了,她肚裡還揣了一個!您要是娶了她,不但要養她帶著的這個,還要替她前頭的男人養孩子,這買賣可虧大了……啊喲!老大彆打彆打!”
山貓挨了記爆栗,捂著腦袋委屈巴巴:“我這不是為你抱屈麼。”
“你懂什麼?她能懷能生,說明她是個福澤深厚旺家宅的!”謝無陵哼道:“終歸娃兒生下來跟我姓,你不說我不說,老子就是他親爹!老子把他養大,他也得給老子養老送終!”
山貓聽得直撓頭,末了豎起大拇哥兒:“老大不愧是老大,這胸襟,嘖!敞亮!”
謝無陵也懶得搭理他這馬屁,將那隻母羊用繩子牽好,又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陽,嘴裡嘟噥:“那婆娘估計昨天一晚上沒睡好,到這個點了,還沒醒。”
“左右她個婦道人家也沒旁的事,歇就歇唄。”山貓道:“倒是老大你彆忘了,今日是三十,照例要去六爺那點個卯。”
“忘不了。”
謝無陵揮揮手,走到院前,又往那間木門掩著的寢屋瞥了眼。
也不知經過一夜,她可想好了。
昨夜她得知有孕,第一反應竟是想將孩子落掉,可見她與她那個短命鬼前夫感情並不深厚。
不深厚好哇,不深厚他才好取而代之。
怕就怕她和那前夫情深義重,至死不渝,那就難辦——畢竟活人如何比得過一個死人呢。
“山貓,你覺得老子這人如何?”
這沒頭沒尾的話叫山貓愣了下,等反應過來,立刻誇道:“老大你年輕力壯,威武不凡,貌比潘安,哪個女人能嫁給你,是她的福氣!”
就自家老大這張臉和這副體格,秦淮河好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想與他相好。譬如前兩年醉仙閣那紅倌兒芙蓉,攢夠了錢贖身,又帶著一匣子金銀珠寶,放著員外郎的妾不做,主動來貼他。
自家老大倒好,直說他想要的媳婦兒,得像廟裡觀音那樣。
芙蓉以為他是在諷她殘花敗柳,氣得拿匣子去砸他:“呸,就你個無賴,老娘這花容月貌願意貼錢與你好,你不偷著樂,還想娶觀音那樣兒,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現下好了,老大有想娶的媳婦了——
論容色,的確貌比觀音。
但誰能想到,這觀音竟是個送子觀音。
山貓心裡覺得虧,但見自家老大都不在意,也不好多說,終歸以後的日子是他過,旁人也沒法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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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嬌的確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醒來時,左額還昏昏漲漲隱約作疼。
再看身邊躺著的小平安,小家夥早就醒了,卻睜著一雙黑黝黝大眼睛,盯著青紗帳頂不哭也不鬨。大抵是一路吃過苦,這孩子也格外的懂事。
沈玉嬌將小平安抱在懷中,忽又想起自己腹中那個小芽兒,低頭看了眼平平的肚子。
若不說,誰又知道這裡麵還懷著個呢。
懷中孩子咿呀,她垂眸看去,嗓音放得輕緩:“平安餓了吧,姨母這就給你尋吃的。”
至於去哪裡尋……
她朝陽光明亮的窗外看去,有些難為情地抿唇。
雖知不該,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