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睡吧。”
裴瑕下頜若有似無地蹭過她的發:“等你睡著了,我再去尋碗醒酒湯。”
“現在去呀,待會兒你睡過去了怎麼辦。”
“不急,先給你暖會兒手腳。”
絲滑衾被裡,裴瑕將懷中嬌小的身軀牢牢擁入懷中,似醉非醉的嗓音透著幾分倦懶沙啞:“我沒那麼快睡著。”
而且喝過酒再抱著她,便是想睡著也難。
沈玉嬌聽他這樣說,也沒再多問,自顧自睡了。
翌日醒來時,身邊已不見那男人的身影。
若不是枕邊有睡過的痕跡,她都懷疑昨夜那一切是不是她的夢。
裴瑕竟然主動擁著她睡了一整晚?
這事擱在從前,真像是在發夢呢。
白蘋和秋露兩婢見她醒來,很快捧來熱水巾帕伺候她洗漱。這兩婢子一北一南,卻格外的投緣,認識不過半日,秋露就一口一個“姐姐?()???+?+??()?()”
喚得白蘋滿臉笑。
沈玉嬌坐在鏡前梳妝,記起自己昨夜迷糊睡過去,隨口問了句:“後來郎君要了醒酒湯麼?()?()”
“喝過了。()?()”
昨日守夜的是白蘋,她拿著雕花牙篦沾著茉莉發油,細細替沈玉嬌梳著一頭濃密烏發:“想來是怕酒氣熏著娘子,叫您睡不安寧,郎君還去隔壁洗沐,換了身乾淨衣袍,才回屋就寢。()?()”
沈玉嬌回想了下,他身上雖有酒氣,但並不難聞,她也沒怎麼在意這點細節。
“飲了醒酒湯就成,不然早起頭疼,一天都難捱。”她又問:“他早上何時走的?”
“辰時便起了,一大早先去正院給夫人請了安,便將二老爺、三老爺都叫去了書房。”
說到這,白蘋朝半敞開的窗欞外看了眼:“不知道這會兒還在不在書房議事?”
正院書房,深秋暖陽爬過屋頂的脊獸,房門前的那棵槐樹底,明亮日光一絲一絲地漏了滿地。
隔了一個時辰,緊閉的書房門終於再次打開。
來的時候,裴二爺和裴三爺皆是惴惴不安。
待出來時,裴二爺黑著張臉,如喪考妣,裴三爺則是克製著嘴角,故作淡定。
“二哥,我看咱們這位侄兒從外頭曆練一趟回來,變了不少,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再不是從前那淡泊名利的閒雲野鶴,看這架勢是既要入仕,也要入世,實打實將名利權勢抓在掌心了。
裴三爺腹誹著,再看裴二爺沉著臉不願搭理自己,他心下冷嗤,麵上卻拍拍裴二爺的肩,關切勸道:“此次的事,你回去真得好好處理,切莫因小失大啊。”
裴二爺板著臉:“這道理我自然知道,還輪不到你來教我做事。”
說罷,他肩膀一抖,撣開裴三爺的手,氣勢洶洶朝二房院落奔去。
裴三爺看著老二那矮胖的背影,哼道:“活該。”
且說這兩位老爺,雖都是姨娘生的庶出,但二老爺的生母是裴老太太的陪嫁丫頭,而三老爺的生母是個小官之女。
陪嫁丫頭仰仗著與主母的情誼,看不起三房小官之女。而小官之女呢,自視有幾分才情,且在家也是個正經小姐,也看不上二房的陪嫁丫頭……兩位姨娘互相看不上,明裡暗裡沒少較勁兒。
是以二老爺和三老爺雖是兄弟,但隔著一層肚皮出來,再親也親不到哪裡去。
這些年兩位老爺都沒什麼建樹,但二房長子刻苦勤奮,成了小輩裡第一個有功名的,著實給二房掙了不少臉麵,再加之崔氏和裴彤整日變著法兒討好王氏,沾著長房的光,二房的風頭算是略勝三房。
三老爺的夫人程氏也是書香官家女,和她的婆母一樣,都有幾分
讀書人的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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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倆都看不上二房諂媚討好的姿態,私下裡提起二房,皆難掩鄙夷,“要不說是婢子生的,天生就有一套媚主的本事。”()?()
現下二房捅了這麼大個簍子,裴三爺回到房裡,關上門與妻子說起,都快合不攏
嘴:“你是沒看到老二那張臉,哎呀,綠哇哇的,可逗樂了!”()?()
程氏則是驚愕,萬萬沒想到長房少夫人落難,竟是二房的裴彤在背後搞鬼!()?()
“三丫頭的膽子竟這麼大,她是瘋了不成?”程氏掩著心口,隻覺可怕。
裴三爺冷哼:“這要是我女兒,我定打斷她的腿!”
夫妻倆對坐感歎一陣,裴三爺又將那“從天而降的餡餅”告知妻子:“三丫頭是斷然不可能再嫁王家了,方才守真問起咱們家五娘。他讓我回來與你商量,若王氏那頭還願意和咱們府上結親,五娘可願嫁過去?這可是樁極好的婚事啊!”
程氏愣著,麵上瞧不出多少喜色。
裴三爺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怎麼了?先前你不總與我抱怨,二嫂老愛在你麵前顯擺這婚事麼。這下她女兒嫁不成,反倒便宜咱們五娘了!你不高興?”
那王煥聞雖是次子,但也是正兒八經的琅琊王氏嫡係子弟。且他年紀輕輕,就有六品官身,還曾是二皇子的伴讀……這日後前途簡直是不可限量,沒準還能給自家女兒掙個誥命呢!
“高興是高興,可這樣大的好事突然砸過來,我這心裡不知怎的……有些發慌。”程氏摸了摸心口,真是噗通噗通跳得飛快。
“你啊就是膽子太小,瞧你給五娘看的是什麼人家,最好的也就是個五品官家之子,哪比得王家?”
裴三爺滿麵紅光,一想到日後自己的女婿在長安做官,女兒也能嫁進高門,心裡那叫一個舒坦:“早知有這樣好的婚事,就該多留二娘兩年。不然這婚事給了她,她去長安熟悉了,還怕給下麵的妹妹們尋不到好婚事?”
一想到最疼愛的長女隨著女婿去外地赴任,三五年見不到一回,裴三爺這心裡就後悔。
程氏見自家老爺扯遠了,也懶得搭腔,隻**盤算。
婚事的確是一門極好的婚事,但就是……
她思忖一陣,問:“守真隻說是送去莊子上,沒說彆的?”
裴三爺明白妻子的意思,壓低聲音:“說是養病呢。”
程氏眼波動了動,默了好一陣,才輕歎聲:“若二房那個禍根能清乾淨了,這門婚事我應了。若清不乾淨,這趟渾水,我們五娘才不蹚。”
她的五娘一向老實乖巧,她可不舍得讓女兒冒險。萬一好處沒占到,反惹一身騷,倒不如在洛陽找個小官之家圖個安穩。
裴三爺也知妻子擔憂,拍拍她的手背:“這事你放心,我那二哥雖長得豬頭豬腦,但大是大非麵前,還是拎得清的。”
程氏耷下眼皮:“且看看吧。”
三房院裡平靜下來,二房院裡卻是雞飛狗跳,哭喊不斷。
“郎君啊,你怎能如此心狠?彤兒可是咱們的女兒啊,她還這麼小,如何能
送去莊子上啊!”
崔氏擁著懷中的裴彤,滿臉淚水地望向裴二爺:“你怎麼就應了呢?長嫂呢,我要見長嫂,她一向最疼彤兒了!”
“長嫂自己都自顧不暇,還有空搭理你?你可彆再給我惹事了!”
裴二爺惱恨地瞪著自己妻子,再看那癡癡怔怔的女兒,心下既痛又恨:“你這逆女,平日裡我隻當你嬌慣了些,未曾想你竟如此狠毒!我裴氏一族,百年清譽,險些被你毀於一旦!”
還想再罵,話到嘴邊,又覺泄氣。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罵的呢,終歸……也沒多少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