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這一抬頭,對上男人還沒來及斂笑的漆黑鳳眸,她頓時明白了,這人故意讓她呢。
“讓棋,沒意思。”
她將白玉棋子丟進盒裡,擁著毛絨絨的毯子躺回軟墊:“不玩了。”
裴瑕薄唇微抿,道,“沒有讓。”
沈玉嬌睜著雙水眸,一錯不錯望著他:“誠信乃本,重言為寶。守真阿兄,撒謊可非君子之道。”
裴瑕:“……”
大抵是離開洛陽舊邸,又在車上日夜相對,他這妻的性情也明顯活潑了些。
偶爾會調侃他兩句。
而每次調侃,必定稱他“守真阿兄”,另拿些聖人言論來堵他。
每每都叫他啞口無言,好氣、好笑,又有點手癢。
想上手,揉揉她的發,捏捏她的臉——
隻這些行為太過孟浪輕佻,他竭力克製著。
且說這會兒,馬車將至灞橋,裴瑕靜靜看向靠在車窗小憩的妻。
她今日著件山嵐色交領深衣,肩頭裹著條鵝黃色緞麵的狐皮毯,為著睡得舒服,那頭如雲烏發隻用一條淺色發帶係起,此時鬆鬆散散落在臉側,襯得頰邊雪膚越發晶瑩,清婉玉容也多了幾分懶懶的嬌慵。
裴瑕眸色微深。
不知是她有孕,身姿愈發豐腴的緣故,還是分彆半年,久未親近,總之,他的妻好似愈發明豔動人
。
叫他忍不住想靠近
頰邊突然傳來的微涼,讓沈玉嬌蹙眉,嘴裡也不覺發出一聲被打擾的悶哼。
待睜開眼,看到那停在臉側,將碰未碰的長指,以及男人眉宇間那一閃而過的僵凝,沈玉嬌有些發懵:“郎君,你這是……?”
“一絲頭發沾在了唇上。”
裴瑕收回手,肩背端正。
“這樣……”
沈玉嬌不疑有他,順便抬手摸了下臉,並沒摸到頭發,大抵是被他拿開了?
她坐起身,隨口問了句,嗓音還透著幾分剛醒來的輕
啞:“到哪裡了?”
裴瑕:“灞橋。”
沈玉嬌愣了下,喃喃:“灞橋啊……”
她掀開霽藍色蒲桃紋車簾,輕推窗縫,灞橋冬日的荒蕪景象便映入眼簾。
既陌生,又熟悉。
去年的秋天,她便是在這與父母兄嫂分彆。也是在這,裴瑕踏馬輕塵,如神祗從天而降,將她帶回聞喜。
往事如昨,一晃眼,卻過了一年多。
“彆看太久,仔細冷風吹得頭疼。”
男人修長的手輕輕捂上她的額頭,沈玉嬌一陣恍惚,再回首,車窗被裴瑕帶上,他清潤嗓音在頭頂響起:“今年冷得早,想來再過不久,便要落雪了。”
沈玉嬌心不在焉“嗯”了聲,眼珠往上看,他也很快收回手,仿若真的隻是擔心風吹疼腦袋。
“長安下雪可冷了。”沈玉嬌說著,想到什麼般,道:“但西市有一家羊肉鍋子味道很好,每年冬日,我阿兄都會帶我和阿嫂去吃。”
那家羊肉鍋子最初是她發現的,後來告訴給了阿兄,那家夥重色輕妹,偷偷帶著阿嫂去,不帶她。
直到小侄女出生了,纏人得緊,妨礙那倆口子你儂我儂,阿兄這才將她帶上——讓她負責看小侄女。
於是她和小侄女兩人埋頭喝湯吃肉,對座阿兄阿嫂你替我吹口湯,我替你夾塊肉,簡直膩歪得沒眼看。
當時隻道是尋常。
現下再想起來,沈玉嬌眉眼泛起笑,胸間卻難抑地發悶。
聽說嶺南那邊瘴氣橫生、常年酷熱,極少下雪,那種地方應該沒有羊肉鍋子吧……
裴瑕見她臉上情緒變化,也猜到她心頭所想。
默了片刻,他抬手,輕輕揉了下她的發。
“彆難過。”
在沈玉嬌錯愕的目光裡,他垂下黑眸:“那今年冬天,守真阿兄帶玉娘去吃那家羊肉鍋子,可好?”
似有春風拂過心澗,又似厚厚冰封下某處迸開一絲裂痕。
沈玉嬌怔怔地望向眼前琉璃般清雅的男人,半晌,才恍惚應了聲:“好。”-
古詩有雲: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
作為陪都的洛陽城已算是十足的熱鬨繁華,而作為大梁的都城,長安城更是得恢弘壯麗,無與倫比。
馬車於暮色時分行至長安城正南方的明德門,高大的城牆用厚實的黃土夯成,外飾層層疊疊的灰色磚石,堅實高昂得仿佛一眼望不到頭,四角簷牙高啄,映著緋紅色的夕
陽?[(.)]?17?♀?♀??()?(),
那城牆威風凜凜()?(),
令人望而生畏。
哪怕從小在長安長大()?(),
沈玉嬌每每看到這高大巍峨的城門()?(),
心裡也都生出幾分敬畏感慨。
去年,她以沈氏女的身份,全家被逐出長安。
今年,她又回來了,卻是以裴氏婦的身份。
雖說裴瑕答應她,會替沈家翻案。但沈玉嬌心裡也清楚,翻案並非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辦成的易事。
去年全家入了牢獄,外祖父與舅父在外斡旋走動,仍是阻止不了流放的命運。何況裴瑕才剛來長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