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54】(2 / 2)

明月歌 小舟遙遙 11635 字 6個月前

下過雪的空氣更加乾燥冰冷,庭院裡那棵烏桕樹葉子都已掉光,光禿禿的枝椏上掛著一條條晶瑩剔透的冰條,院內的奴婢們穿著厚厚襖子,小心翼翼地清掃著地上的薄冰。

因著是與裴瑕一同出門遊玩,沈玉嬌並未盛裝打扮,隻略施粉黛,挽了個墮馬髻,穿了身淡紫色的折枝花紋襖裙。

喬嬤嬤見了覺得太素淨,從妝匣裡尋出一對翠滴滴的翡翠墜子,讓沈玉嬌戴上,又碎碎念叨:“雖說娘子如今懷著身孕,無法叫郎君近身。但難得與郎君出去遊玩,總得穿戴得漂亮些,郎君瞧著心裡也歡喜呢。”

說著,又拿出盒朱色口脂,往沈玉嬌唇上抹了點:“娘子可莫要小瞧了懷孕這段期間,你是運道好,遇上裴家郎君這樣不重女色的。若換做其他府上做主母的,一旦懷孕,馬上就替自家郎君物色起房中婢子了,免得郎君一顆心被外頭那些不著四六的鶯鶯燕燕勾去。你們成婚不久,中間又分彆大半年,感情正熱絡著,這是好事。要我說,娘子更該趁這機會,好好籠絡郎君的心。”

沈玉嬌漫不經心嗯了聲,心裡也忍不住想,裴瑕這樣的世家郎君,的確是少見。

看來不解風情也有不解風情的好處。

待妝扮完畢,夏螢拿了條白色狐皮大氅過來替她係上,冬絮則捧著一頂寬大柔軟的兔毛帽子,嚴嚴實實給她戴好:“外頭風大,娘子可要將帽子戴好,仔細吹得頭疼。”

這麼一裹一戴,等到沈玉嬌走到裴瑕麵前,整個人如同個圓乎乎的雪團子般,從頭到腳裹得嚴實,隻露出一張雪白的巴掌小臉,明眸皓齒,嬌媚可人。

裴瑕見到,背在身後的長指不覺攏了攏。

毛絨絨的一隻,就很想揉。

最後還是克製住,隻攬過她的腰,緩聲提醒:“路滑,慢些走。”-

沈玉嬌往常吃的那家羊肉鍋子在西市,因著下雪,路上車馬有些堵,直過了午時,她與裴瑕才到那家羊肉館。

要了個雅間,點好鍋子,沈玉嬌已餓得不輕。

待到夥計兒將那咕嚕冒著熱氣、鮮香美味的羊肉鍋端上,她也不與裴瑕客氣,拿起筷子先夾了塊肉。

裴瑕少見她這般嘴饞的模樣,不由多看了兩眼,又拿起個瓷碗,替她舀了碗羊肉湯:“慢些吃,小心燙著。”

吃過肉解了饞,沈玉嬌才後知後覺不夠端莊,於是放輕了動作,赧然笑道:“你也吃,他家湯滋味很是鮮美,喝下一碗,身上能暖和不少。”

“好。”裴瑕將一碗湯放在她麵前,慢慢舀起第二碗湯。

在沈玉嬌期待的目光裡,他不緊不慢嘗了一口,而後頷首:“的確鮮美。”

“是吧。”沈玉嬌笑:“他家的羊都是每日現宰的……”

話到嘴邊,忽的想起君子遠庖廚。

唉,她與裴瑕說這些作甚。

抿了抿唇,她端起湯碗,小口小口喝起羊湯。

裴瑕見她陡然止住話,隻當她是記起往年舊事,也沒多問,隻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多添了幾塊肉:“你既喜歡吃,便多吃些。”

畢竟這風饕雪虐,她又懷著孕,難得出門一趟。

雕花木窗外又簌簌飄起小雪,燒得紅旺的炭爐上,羊肉鍋燒得咕嚕直冒泡,羊肉的鮮美與胡椒粉的香辣融為一體,盈滿整個雅間。

沈玉嬌與裴瑕對坐著,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吃著羊肉鍋子,偶爾聊上兩句家常瑣事。

新年將至,府中的事也多了起來,她不但得做好府上的年節安排,還要準備對外來往的年禮。這收禮送禮也有許多講究,好在她身邊有喬嬤嬤幫襯著,不然真叫她一個人應付,怕是要愁掉不少頭發。

她提起府中人情來往,裴瑕都靜靜聽著,時不時提點兩句,叫沈玉嬌心裡有個數。

夫妻倆這般坐著吃鍋子,有商有量的,恍惚間,皆覺出一絲平實的脈脈溫情。

待一頓羊肉鍋子吃完,已是午後,風雪稍停。

兩人上了馬車,一同往大雁塔而去。

大抵是吃得太飽,馬車搖搖晃晃了一段路,沈玉嬌便犯了飯困,眼皮越來越沉,腦袋也小雞啄米般栽著。

裴瑕見狀,沉默地坐過去,又伸手捧住她的腦袋,緩緩帶到肩頭。

動作間,沈玉嬌迷迷糊糊睜眼:“郎君?”

“睡吧。”裴瑕道:“到了我叫你。”

他的嗓音溫和,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沈玉嬌嗯了聲,放縱困意靠著他睡去。

裴瑕垂下眼,看著那乖巧靠在肩頭的小腦袋。

輕晃的車廂裡光線微暗,她柔嫩的臉頰如凝結的豆腐般,雪白輕軟,又因剛飽餐一頓,透著些清透的紅潤,黛眉彎彎,朱唇盈盈,實在是越看越可愛。

這是他的妻。心底深處的那個聲音忽然響起。

似強調般,又道,隻是他一人的。

靜靜看了好一會兒,裴瑕也偏過頭,抵著她的腦袋,緩緩闔上眼。

車廂裡夫妻倆十指緊扣,相互依偎,一片靜謐溫馨。

待到馬車停在大雁塔,凜冽的風又吹來片片雪花。

按照原本的計劃,夫妻倆要去雁塔後的梅林逛逛,但許是懷了身子的緣故,沈玉嬌愈發怕冷,且吃飽了人也犯懶,一下了馬車被冷風一吹,就更不想動彈了。

但她又怕掃了裴瑕的興致,畢竟清晨出門前,她還殷切與他介紹:“若要看雁塔雪景,後院的梅林位置最好,既能看到琉璃白雪覆寶塔,還能看到寒梅傲雪,真是再好不過的景致了。”

早上說出的話,現在又反悔……

沈玉嬌心下懊悔,都怪這天氣,好端端怎麼又飄雪。

裴瑕看出她這副難以啟齒的懶意,也沒拆穿,隻道:“下雪路不好走,不如今日便不去梅林,到佛前燒過三炷香,便回府休息?”

這話正中沈玉嬌下懷,仰起臉,眉眼都染上歡喜:“真的?”

裴瑕薄唇輕扯,“這麼高興?”

沈玉嬌對上他眼中調侃笑意,也知他曉得自己犯懶了,不尷不尬笑了一下:“誰知道今年冬天這麼冷。”

而且往年冬天逛梅林,她身子輕盈,也不像現在這樣,肚裡還揣著個娃娃。

“梅花年年開,明年再看也無妨。”

“郎君說的是。”沈玉嬌頷首,又朝他彎眸道:“等明年孩子落了地,我身子輕便,一定與你踏雪尋梅,再不臨陣脫逃了。”

“好。”裴瑕應著。

沈玉嬌牽著他的衣袖:“走吧,去燒香。”

話音方落,一陣凜冽寒風拂來,冷得她直縮脖子,倒吸涼氣:“好冷。”

頰邊忽的覆上一片溫熱。

沈玉嬌一怔,抬眼便見裴瑕伸著手,揉了揉她的臉,她驚愕:“郎君?”

身前的男人卻神色自若,輕輕撥過她的額發:“沾了一片雪。”

沈玉嬌眼睫輕眨:“……”

頭發沾雪,他為什麼揉她的臉呢?

也不等她多想,就被男人攬入懷中,他平靜嗓音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笑:“走吧。”

漫天飛雪,蒼茫一色。

不遠處的樓廊之上,一襲白色狐裘的壽安公主望著大雄寶殿前那對親密相依的身影,目光怔怔。

原來那清冷如玉的河東君子,私下與妻子相處

,竟是這般溫柔似水……

她今日也穿著一身白狐裘,遠遠瞧著和那沈玉嬌身上的差不多。

為何被裴守真攬在懷中的女子不能是她呢?

為何能叫裴守真那般含笑凝望的不能是她呢?

為何……偏不能是她呢。

“那位郎君貌似不錯,就是離得遠了,瞧不大清楚。”

冷不丁響起一道嬌媚嗓音打斷了壽安公主的思緒。

她回過臉,便見自家姑母錦華長公主,裹著件火紅裘衣,保養得當的豔麗臉龐噙著一抹淺笑,曖昧乜著她:“壽安喜歡這樣的?”

錦華長公主乃是先帝最疼愛的**,又在昭寧帝登基時有從龍之功,是以在長安城一乾王公貴族之中,地位不容小覷。

她二十歲便守了寡,昭寧帝曾想再給她找一個駙馬,被她拒絕。倒也不是情深意重要為亡夫守寡,畢竟前任駙馬據說是被她親手所刃。拒絕賜婚後,她也沒閒著,往後這十八年,公主府裡幾乎夜夜笙歌,她身邊也從不乏年輕力壯的男寵——

外界傳言,錦華長公主府中有男寵三百人。

壽安公主知道,沒那麼誇張,固定也就三十號人,隻一過二十五歲,就會淘汰一批,換批新人進府。

也因著錦華長公主這份浮浪輕佻,文官沒少參她。

昭寧帝私下也讓長公主收斂些,長公主隻道:“皇兄後宮有佳麗三千,我貴為一朝公主,又沒有駙馬,後院養三十個寵兒玩玩怎麼了?那些禦史一個個道貌岸然,麵上讀著讀聖賢書,私下裡狎妓換妾,可比我花樣多,我堂堂一國長公主,難道還得被他們這群老東西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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