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荒唐的夢說出來,定要被嬤嬤教訓。
這世道,男子多情叫風流,女子多情叫放蕩。
她端著茶杯,悶聲不語。
喬嬤嬤隻當她不願回憶噩夢,也沒多問,隻心疼地拿帕子替她擦汗:“今夜睡前喝一碗安神湯,就不怕夢魘了。”
一盞茶水喝完,喬嬤嬤將茶杯放好,忽又想到什麼,走到床邊,與沈玉嬌低語:“娘子昨夜與郎君,沒同房?”
都說小彆勝新婚,且娘子身子也養好了,廚房的熱水備了一夜,卻遲遲沒聽上房叫水。
原以為是小年輕憊懶,可一早來房裡,空氣裡隻餘清甜的鵝梨帳中香,再無其他。
提到這事,沈玉嬌麵色發僵。
昨夜的記憶湧上腦海,那抵著她的有多滾燙,他便忍得有多辛苦。
若他直一個不字,可他沒有。
“娘子?”喬嬤嬤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愈發憂心:“難道真驚了魂?你可彆嚇老奴。”
喬嬤嬤這邊忖度著要不要去請青雲觀的王道婆來瞧瞧,忽聽床邊的嬌柔娘子開了口:“嬤嬤,府上可有模樣水靈、性情溫順些的婢子?”
喬嬤嬤也沒多想,直道:“白蘋、冬絮、夏螢和秋露,不都個個水靈,乖巧勤快麼。”
沈玉嬌一噎,而後搖頭:“她們不行。”
“為何不……等等,娘子,你……”喬嬤嬤反應過來,驚愕看向沈玉嬌:“你是要給郎君挑通房?”
通房這個詞,很刺耳。
心頭好似被什麼揪了下,她抿著唇,告訴自己彆自私,更不能妒。
她都三心二意了,憑何還要求郎君守著她一人?
若她一直無法適應,難道要他一直寬容她,繼續辛苦克製麼。
“我身子許是還沒養好,無法伺候郎君。”沈玉嬌垂下眼睫:“再容我養一養。至於這些時日,挑個婢子送去書房伺候吧。”
喬嬤嬤皺眉,雖說她先前建議娘子納妾,可也不是這個時
機啊。這小彆重逢,正是感情熱絡時,怎能主動找其他女人來分寵呢?
喬嬤嬤忽然想到什麼,到沈玉嬌耳畔嘀咕:“若是口口不和諧,宮裡有些秘術,能助口口,保證如初。”
沈玉嬌霎時羞紅了臉,矢口否認:“不是因為這個,嬤嬤莫要瞎想。”
喬嬤嬤疑惑了:“那是為何?”
沈玉嬌抿唇,也不想解釋,隻含糊道:“反正嬤嬤去挑就是。府中挑不出來,就去牙行挑。嬤嬤辦事,我放心的。”
也不聽喬嬤嬤再勸,她重新躺下,將被子裹住,麵朝裡:“我還有些困,再睡會兒,午膳不吃了。”
喬嬤嬤看著自家娘子的背影,
不禁納悶。
這都做了娘親的人,怎的還愈發任性了。
罷了,既是娘子的吩咐,那就去挑個吧。
喬嬤嬤想,美貌其次,首要是聽話——聽自家娘子的話,生死也得捏在娘子手中,才最穩妥。-
當日傍晚,裴瑕下值。
回到府中,卻聽喬嬤嬤稟報:“娘子午後抱著哥兒去了李家,說這兩日就住在那,好好陪陪老太太,讓郎君勿要記掛。”
裴瑕看著空蕩蕩的後院,胸間一片窒悶。
為了避免與他親近,她竟帶著孩子躲去了外祖父家?
心底有個聲音在叫囂,現在、立刻、馬上將她接回來。
但理智告訴他那樣不妥,妻子隻是回外祖家小住,為人丈夫,難道還不許妻子回娘家麼。
那是妻,不是侍妾通房之流。
也不知在榻邊**了多久,直到手邊的茶水漸漸涼了,裴瑕才重新起身。
三日。
至多三日。
三日未歸,他就去接她回府。
然而當他回到書房,看到一向不許婢女入內的書房裡,忽然多了個衣裙鮮妍、雪膚花貌的婢子時,才將壓下的悶意,霎時化作一陣燥鬱反撲而來。
“誰許你進來的?”
他沉著臉,清冷嗓音難掩怒意。
“奴婢拜見郎君。”
那新買進來的小婢子名喚青青,是個官奴婢,生得水靈清秀,尤其一雙眼睛乖怯怯的,喬嬤嬤一看就覺得是個老實本分的,當即與牙行的人簽字畫押,交錢領人。
青青話也溫聲細語:“你彆怕,郎君性情溫和,並無惡**,你隻要順著他伺候便是。”
夫人那樣溫柔,青青也放下心,如今見到這推門而入的俊美郎君,青青兩隻眼睛都看呆了。
夫人隻說郎君性情溫和,怎沒說郎君生得這般端正好看,宛若謫仙人。
“我問你,誰許你進書房?”
冷冽的嗓音再次響起,宛若鋒利的冰棱刺破青青的幻想,她霎時回過神,雙膝跪地:“奴…奴婢……是夫人,夫人讓奴婢來書房伺候郎君的。”
哪怕已經猜到,但真聽到這個答案,裴瑕心頭仍是一沉。
“郎…郎君?”
跪在地上的青青抬起眼,怯生生
地喚:“奴婢……”()?()
“出去。”()?()
“啊?”青青怔住。()?()
下一刻,男人清清冷冷投]的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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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聲響平靜,並未嗬斥,可那個冰冷眼神還是叫青青心頭一顫,後脊發涼。
小婢子白著臉,戰戰兢兢地磕了頭,逃命般的跑出去。
夫人騙人,郎君性情哪裡溫和了?
雖是玉麵,卻是個玉麵修羅,實在是嚇煞人。
裴瑕覺得胸悶。
也不知是他錯覺,還是潔癖發作,總覺書房裡沾了脂粉氣。
他沉著臉走到窗邊,推開窗欞。
傍晚的秋風灌進來,挾著幾分寂寥寒意,吹散屋裡的墨香,卻吹不走胸間那陣沉鬱。
半晌,他從黃花梨**架取下一卷畫軸。
暖黃色燭光斜斜灑在攤開的畫卷上,畫中冬雪皚皚,紅梅灼灼,一襲玉色襖裙的女子斜坐廊下,一手扶著隆起的腹,一手拿著一支紅梅,眉眼清婉,笑意清淺。
畫軸左上角另有一行小字:「元壽二十年新春,紅梅初綻,瑞雪喜人。吾妻玉娘,懷胎九月,不日府中即添新丁,特作此畫為念。」
想到作畫那日,她持著紅梅,站在雪裡,局促問他:“郎君,我該擺何姿勢?”
他看著她羞窘無措的臉,輕笑:“如此就好。”
心悅一人,不論怎樣,皆是可愛。
修長指尖撫上畫中人的眉眼,那時的她,腦中定然沒有那謝無陵。
都是那個無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玉娘眼前,攪亂她的心思。
裴瑕眸色漸漸暗下。
多日來,心頭積壓的那些不滿,不覺釀出一絲恨。
而這恨意一旦萌芽,便很難克製住。
翌日散朝,裴瑕往翰林院去,未曾想行至龍尾道,遠遠便瞧見那一身青色官袍的男人,在內侍的引領下迎麵走來。
冤家路窄。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想起這個詞。
但謝無陵還是保持著笑意,一副好友重逢般親親熱熱,拱手上前:“這不是守真兄嗎?沒想到我難得進一趟宮,竟會和你碰上,真是緣分啊。”
孽緣。謝無陵心裡補充。
孽緣。裴瑕在心底冷笑。
換作從前,當著外人的麵,他定然也裝一下客氣。
然而一想到妻子躲著他,還給他房裡塞丫鬟,都是因眼前這個無賴而起,莫說裝客氣,裴瑕隻恨不能將此人狠揍一頓,一麻袋套了送得越遠越好,無論是天
涯海角,還是海外異邦,總歸再也不要出現在他們夫妻麵前。
謝無陵自也看出裴守真的不對勁。
那陰沉的臉,冷戾的眸,還有周身濃鬱得壓也壓不住的……怨氣?
謝無陵擰著眉頭,這小白臉怎麼了?
被皇帝罵了?還是差事不順?
“守真兄,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