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半點新年的喜慶。
裴瑕到達燕州時()?(),
已是臘月二十八。
雖已儘快趕路,但還是耗費了兩個多月。
雪太大了,路太荒了。
哪怕一路押送的皆是身強體壯的軍戶,也抵不住這燕北的苦寒,路上病倒者不下百人,甚至還病**三個。
裴瑕也病了一場。
一日趁夜趕路,頭上的氈帽被大風卷跑了。
天色昏暗,尋也尋不到,也不好停下隊伍另外打開箱籠去取,於是硬抗了半個時辰。
當日夜裡便頭疼欲裂,渾身發寒。好在隨行軍醫有良方,吃了好幾副藥,總算好轉。
路上也曾遭到山匪的伏擊。
但裴瑕看出那山匪頭子是個有抱負的,當即攔下兵將們拔刀,命景林設棚煮茶。
無人知曉那一盞茶的功夫,裴守真與那山匪頭子說了什麼。
但一盞茶後,山匪頭子帶著他的手下,回山寨收拾東西,約定七日後趕往燕州參軍,抵抗戎狄,護衛疆土。
於是押送軍資的隊伍裡也流傳起一句話——
“古有關羽溫酒斬華雄,今有裴瑕煮茶降土匪。”
總的是處處都能丟命也不為過。
也因走了這麼一遭,他心底對謝無陵也更多了幾分敬佩。
他如今累了有馬騎,餓了有飯吃,渴了有水飲,病了也有藥,依舊覺著這一路艱苦難熬。
而三年前謝無陵被流放時,頭戴枷鎖,腿扣鐐銬,流犯的吃喝更是與“好”字完全不沾邊。**解差或許願意埋,畢竟一鏟子的事。但病了解差定不願買藥,畢竟要花銀錢。
那個人竟然熬過去了。
不但熬過去了,還在燕北池魚化龍,一飛升天。
可見人之氣運,當真是難以言喻。-
燕王府裡,沒換紅燈籠,也沒掛桃符。
或者說打從進到燕州城裡,目之所及更多是一片縞素。
燕北三十萬大軍,閒時種田,忙時練兵,軍民一家親。
如今外敵入侵,幾乎每家都有一兩個男兒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
裴瑕一路走來,看到每隔幾家便掛著白幡,一顆心也愈發沉重。
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而百姓們對他們的態度,也足以說明一切。
他們看向軍資的目光是欣喜的,看向他們這些長安來的官員,是憎惡的,仇恨的。
景林被那些百姓們的目光看得渾身發麻,忍不住悄聲與自家郎君嘟噥:“我們又不是戎狄人,這大老遠辛辛苦苦給他們送錢來了,不夾道歡迎就罷了,怎的還一個個看仇敵一般。”
裴瑕沉著臉,並不言語。
他知道燕北百姓們在恨什麼。
恨朝廷的昏庸愚鈍。
恨長安官員的屍位素餐。
恨這些軍備銀錢姍姍來遲,白白送了無數好兒郎的性命。
更恨這場戰事原本是可
以避免的,卻因上位者的決策失誤,叫他們家破人亡,惶惶不安。()?()
這份恨,太正常了。()?()
到達燕王府,並未休息,裴瑕直接麵見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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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此次朝廷撥給燕北的軍資款項,以及一乾糧草軍備的清單,還請王爺過目。”()?()
燕王坐在禦案前,箭傷雖修養了這些時日,但聽說那箭上摻了毒,虧得他重金養士,這
些年一直養了個醫術高明的神醫在旁。
那好吃好喝養了那麼多年的閒人,終於一朝派上用場,救了燕王的命,也徹底堵了從前那些說“浪費銀錢”的謀士的嘴。
性命保住了,餘毒還得慢慢清除,燕王的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看向裴瑕的那雙狹眸,精光閃爍,無比銳利。
他審視裴瑕的同時,裴瑕也驚愕於燕王那雙眼。
那雙眼,還有那野心勃勃、烈火灼灼的眼神。
忽然就明白謝無陵為何會被燕王認作“義子”了。
太像了,實在太像。
說是親父子都不會叫人懷疑。
何況謝無陵那個性子
撇開他們之間的私人恩怨,謝無陵那八麵玲瓏的性子,的確很能混得開,尤其在軍隊之中,堪稱如魚得水。
忖度間,燕王略略掃過手中冊子,再看麵前一身蒼青色襖袍的年輕郎君。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當真是世間一等風流人物。
難怪那沈家的小娘子會選裴守真,棄了自家的謝歸安。
燕王心下比較著。
裴瑕見燕王盯著自己遲遲不語,再次挹禮:“若是清單有不詳儘之處,燕王儘可指出。”
“單子沒問題。”
燕王將單冊擱下,嗓音沉緩:“東西既是你裴守真親自押送來的,應當也沒問題。”
裴瑕聞言,眉心微動:“王爺抬舉臣了。為求穩妥,還是請王爺派帳下屬官親自核驗清點一遍。”
“這個本王自也會安排。”
燕王平靜說罷,又看了裴瑕好幾眼,抬手示意:“一路奔波,貴使也辛苦了,入座飲杯熱茶罷。”
裴瑕頷首,掀袍入座。
雙方不冷不淡寒暄一陣,裴瑕問過燕王當下戰況局勢,又多問一句:“不知謝將軍現下何處?”
燕王抬眼,透著幾分審視:“貴使尋我家小子有事?”
稱呼竟是“我家小子”,裴瑕眼波輕動。
看來謝無陵的確很受燕王愛重。
“從前在長安與謝將軍有些舊交,臣此番前來,也有一物要交予他。”
那個玄色麒麟荷包還在他的箱籠裡,這等物品,裴瑕私以為親自交給他最好,免得轉交旁人,生出誤會。
燕王聽到這話,也想到月餘前謝無陵風塵仆仆趕回來後,與他談及長安之事的模樣。
那小子明明舍不得,卻還裝出一副豁達的笑臉來:“她過得挺好的,穿錦戴玉,安安穩穩。她那孩兒也乖,我抱過了,結實得很,長大估計得有我高。”
“你就這樣放棄了?”燕王問。
“
嗐,怎麼叫我放棄……”()?()
謝無陵的笑有些黯然,但努力扯到燦爛:“隻要她好,就行了。”()?()
這話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