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們之前是怎麼說的？”漢克舉起一隻手，“說人話，拜托。”
“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嗎？”康納一字不差地重複漢克的話，“情緒總是把一切都弄得一團糟，誰知道呢？也許仿生人和人類的差異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大。”
漢克瞪大眼睛：“我真這麼說過？”
康納認真道：“在2038年11月6日晚上，事實上，隻是四十七天前而已……”
“行了，打住。”要不是握著方向盤，漢克就兩隻手一塊舉起來了，苦笑道，“就算我這麼說過，跟仿生人的行為模式又有什麼關係？說簡單點，我可沒拿過機器人學高等學曆。”
“模控生命之所以認為仿生人變異，是因為他們把仿生人當做……呃，仿生人，而不是人類。”
“康納，你在聽你自己說的話嗎？”
康納笑了笑，完全沒有氣餒：“我是想說，人類的行為具有不可預測性，但這並沒有阻止人類研究自己的行為模式，對吧？漢克。”
“嗯哼。”漢克大概猜到康納的意思了。
“人們研究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犯罪心理學，提出應用行為分析法，犯罪心理側寫……總的來說，就是為了解析人類行為的不可預測性，從而實現一定程度上的準確預測。”康納把硬幣彈到空中，再一把接住，微笑道，“那麼，為什麼不能研究適用於仿生人的行為分析法呢？”
“老天，你研究出來了？”漢克這下對康納刮目相看，儘管剛才的專業詞彙有一半他都聽得雲裡霧裡。
“還沒有。”康納眨眨眼睛，“不過，仿生人殺手可以作為一個開始，對嗎？”
“哈哈，說的沒錯，你該把這句話掛在咱們的聖誕樹上。”漢克踩下刹車，看著車窗外碩大的聖誕樹招牌，喉結滾動了一下，“我們到地方了，聖誕購物狂。”
來親自選購聖誕樹的顯然不止老奶奶，市場裡幾乎稱得上人滿為患——當然，高矮各異的冷杉占據了大部分空地，店員們在彩球、禮盒和巨大的拐杖糖果間穿梭來去，回答顧客的問題，忙得團團轉。
顯然，每家每戶都需要一棵聖誕樹。
漢克的胃裡開始打結，腸子擰成一團，他以為自己可以更平靜地走進這個地方，重新接受節日傳統，可一踏進“魯道夫之家聖誕集市”，他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就開始尖叫著讓他離開。
事實上，如果不是康納一路上都在念叨仿生人行為分析之類的狗屁，暫時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漢克肯定在半路就會找借口掉頭把車開回去。
“爹地，我可以要那一棵嗎？”
漢克嚇了一跳，字麵意義上地，他差點跳起來，直到他看見旁邊一頭卷發的小男孩，正用他那個年紀特有的稚嫩聲音融化他老爸的心，還有錢包。
“寶貝，你說的是這棵？”
“不，頂上有星星的，看！”
漢克用力把頭扭開，專注地盯著離他最近的冷杉，希望自己能暫時失聰。
“漢克，你看中這一棵了？”康納的聲音近在咫尺，證明變聾在今晚終究是奢望，漢克隨口應了一聲，他現在隻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康納開始跟店員交涉，他戴了頂針織帽，帽子兩邊各垂下一顆可笑的毛球，隨著轉頭的動作一晃一晃。漢克下車前還嘲笑康納這帽子是不是從喬巴那裡搶來的，而此刻，他根本不敢回想那個動漫角色的名字怎麼會裝進腦子裡。
舌頭從沒有這麼渴望威士忌的味道，漢克認為自己急需大醉一場，這裡有太多回憶，太多他急需擺脫的東西。
“後退！他媽的後退聽到沒？這是命令！”一個穿綠夾克的男人忽然憤怒地叫起來，分貝大到周圍的人全部停下來朝他看過去。
綠夾克男人對麵站著一個頭戴寬邊軟帽的男人，正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顯然就是剛才那通怒吼的對象。康納皺起眉，軟帽的男人長得跟賽門一模一樣，但不是賽門，換句話說，同一型號的仿生人。
“他不是人！他是個該死的仿生人，我認得你的臉。”綠夾克又怒吼起來，“離我的老婆孩子遠點！”
“我沒有……”仿生人局促地後退幾步，幾乎要紮進身後的聖誕樹裡，解釋道，“我隻是幫你的小男孩撿玩具而已。”
可綠夾克顯然沒聽進去，他朝仿生人揮舞著拳頭，威脅道：“你他媽一個指頭都彆想碰我兒子，聽到了嗎？塑料混賬！”他兒子則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大哭起來，丟下手裡的紫色大象玩具，鑽進了他媽媽懷裡。
男孩媽媽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小聲說：“約翰，彆這樣，他隻是幫比利把玩具撿起來，我看見了。”
綠夾克喘了幾口粗氣：“誰知道他鬼鬼祟祟混進人群裡是想乾嘛？嘿，這裡不是仿生人呆的地方！看在上帝的份上，帶著你的塑料屁股滾回史特拉福大廈！”
仿生人順從地低下頭，轉身就要離開，康納忽然大聲道：“等等！”他撥開擋在前麵的人，走到仿生人旁邊，說道：“你不需要遵循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如果你想留下來買聖誕樹，那就留下來。”仿生人膽怯地看著周圍的人群，然後看向康納，認出了他：“你是……”
“你他媽又是誰？”綠夾克像隻好鬥的公雞似的衝康納瞪起眼睛，“你耳朵聾了？沒聽見我說那家夥是他媽的仿生人？”
康納摘下自己頭頂的針織帽，露出指示燈，平靜地說道：“我聽到了，但仿生人也有權買聖誕樹，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