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納猶豫了一下,抱著投影儀坐到了床上,解釋道:“我需要近距離連接投影儀,說真的,坐在這兒投影的光會晃到你,遠不如沙發椅的位置好。”
“少說廢話,快放電影。”漢克伸手一拍康納。
康納褪去左手食指的皮膚層,插進了投影儀的外接口,投影儀隨即亮起,在白色幕布上投下待機畫麵,他問漢克:“你想看哪部電影?”
“呃,尖峰時刻,怎麼樣?”
“當然。”
康納眨眨眼睛,電影便開始播放,一串信息從虹膜前滾過——尖峰時刻,布萊特·拉特納導演,成龍、克裡斯·塔克主演的喜劇動作片,1998年9月18日上映——看來漢克很喜歡這種老掉牙的片子,康納默默記下這一點,他聚精會神地看著幕布上閃動的畫麵,仿佛電影源不是經過他從網絡雲端搭線抓取給投影儀似的,忽然問漢克:“成龍?我以為你對警察的身高有很嚴格的要求呢。”
“他很能打,對我來說就足夠好了。”漢克不以為意地聳肩,“再說了,他很搞笑。”
“還有克裡斯·塔克?”
“他怎麼了?”
“他在執勤的時候唱歌。”
“嗯哼,至少選曲很有品味。”
“原來如此。”
“你聽上去有個結論?”
“稱不上結論,隻是個猜測,”康納笑了笑,“他們會成為好搭檔,對嗎?”
“我可不會劇透。”漢克喉嚨裡發出一聲笑。
“好吧。”康納側頭看著漢克,眨眨眼睛,“畢竟他們在三部係列電影裡始終形同陌路的概率也不算低。”
“你在講笑話?”
“是的。”
“哈,講得不錯。”
“謝謝。”康納聽出了漢克語氣裡的縱容,忍不住微笑,他忽然問,“漢克,你有搭檔嗎?我是說,在我之前。”
漢克目光離開電影,成龍正被地下賭場的黑人們圍著揍,他揚起眉毛看著康納:“問這乾嘛?”
“隻是想增進了解。”康納說,這是實話,當他任某項指令自主發展時,關於漢克的一切他都想知道,這當然包括在他出現之前,都還有誰跟漢克一起並肩戰鬥過,有誰和他互相交付過後背。
——音響裡傳來“咣當”一聲,成龍把玻璃燈盞砸到了台球桌對麵的男人腦袋上,然後緊接著翻身躲過一棍。
“山姆,山姆·布雷頓。”漢克說完停頓了一會兒,“他是我的第一個搭檔,我們搭夥了十年,還是十一年來著……”漢克眯起眼睛,語速很慢地說:“2019年7月的某一天,山姆執勤結束,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個六英尺多高的男人在打他女朋友,就上去阻止,然後被那孫子拿□□在胸口開了個洞。”他的神情和語氣都還算平靜,那畢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很抱歉。”康納低聲說,他忽然想起漢克辦公桌上那張寫滿評語的團隊合照——“山姆從2019年起就缺席了”,漢克在空白處留下標語。
漢克又嘟囔了一句:“哼,混小子還欠我50塊錢。”
康納開始後悔提起這個話題,他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抬起一隻手:“漢克,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對麵電影裡驟然響起克裡斯·塔克色厲內荏的大嗓門:“我才是老大,趕緊把這爛攤子收拾好!還有……記得刷牙!”威脅完賭場老板,克裡斯立刻帶著成龍溜之大吉。
“媽的,忘刷牙了,這可不成。”漢克嘟噥著罵了句臟話,從床邊拎起拐杖,翻身下床,“電影不用暫停,我都看過好多遍了。”他頭也不回地拒絕了康納扶他過去的提議,顧不上下床時不慎把膝蓋扭了一下,急匆匆衝進衛生間,撐著洗臉池籲了口長氣。
康納臉上那個表情……漢克心跳得飛快,這家夥剛才是打算擁抱他嗎?開什麼玩笑?電影裡放的可是尖峰時刻,又不是末路狂花……關於女大學生閨蜜程序開始隻是個笑話,漢克發誓,他明白那都是仿生人的該死的責任心,但最近,情況似乎有些失控。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不需要閨蜜,漢克惱怒地擠了一大坨牙膏在牙刷上,搞不懂康納怎麼還沒厭煩他,他隻是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子,正確的同居方式應該是講理靠吼,有分歧動手,每天至少二十八次問候對方的祖宗……而不是用那雙融化的熱巧克力似的眼睛勸他擁抱生活。
擁抱生活,哈。
康納送的底特律齒輪隊棒球帽還掛在他床頭上,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時候,漢克收到警局同事給他的七條超英主題開檔內褲作為生日禮物時都沒有那麼不知所措,而且這種感覺並沒有隨著聖誕節過去而減少一分。當然,這也得怪他自己,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丹頓·卡特亮閃閃的簽名顯然不是加速遺忘進程的好方法,漢克喜歡這個禮物,這同時也讓他感到不安,直覺告訴他,這樣的禮物不應該來自於康納,它太細致、太用心,你無法把它歸結於家政程序、營養師程序、閨蜜程序,或是什麼彆的該死的室友義務,它是一份坦誠、滾燙的心意。
說實話,漢克覺得太燙了。
鏡子上最新的貼紙寫著“退後點,沒用的老混球”,仿佛在教他接下來的出路,漢克麵無表情地吐出一口牙膏沫,心想,這張該死的貼紙說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