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隨手翻開文件的野宮警部聞聲一愣,微笑揚眉∶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不可以問麼,她若無其事地迎上對方審視的目光,眸光澄澈而平靜,隻是出於無聊的好奇心,您不想說就算了。
她自認這番話毫無出奇之處,但顯而易見的,頂頭上司向來平淡無波的眼神定定在她身上停留了約十幾秒,才重新收回。
還是這麼直白,阿妮亞,男人感慨帶笑、仿佛懷念著什麼的語氣,無奈般搖了搖頭,原來不是隻有我記得嘛。
微閉雙眼,當年不到他腰部、在一群年齡參差不齊的人群中格外顯眼的小女孩仿佛穿越時空再次朝他看來,清透的碧綠眼眸一如既往平靜而安定。
於是,他不自覺重複了當年的口吻,放緩聲音、如當初般回答了她∶隻是個普通的文職人員罷了。
但現下的情況,與當時已經天差地彆。
他麵前的也不再是被束縛的阿妮亞,隻是刑警兼公安淺井理矢。
那種感慨的笑容,不由一轉、變為了純粹的欣慰,野宮警部也不再顧忌,輕快地回答了她的問題∶當然,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我原來確實也有個酒名代號來著。
GrainWhiskey….大概是蘇格蘭威士忌的其中一種吧。
怎麼了?
哎?理矢緩緩眨了眨眼,略感茫然。
今天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將車熄火,鬆田陣平俯身過去幫她解開安全帶,附贈一個安撫的輕吻,輕聲詢問,是太累了嗎?
此刻,她反倒很想感謝下午突然變天的古怪氣候,導致今天光線格外昏暗。
這讓她得以從容地找出借口、作為掩飾∶是因為突然降溫了,有點不適應吧。
雖然也沒那麼冷,輕鬆地開著玩笑,她完全清除掉了所有額外的情緒,收斂心神到此刻,但是就一下子懷不念起泡溫泉的感覺了咖。
也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會有空。
如果不是很著急的話……12月的時候要再去群馬一趟嗎?在下車的短暫時間裡稍作考慮,鬆田陣平征詢著她的意見。
特意提到了12月,是有什麼特殊的日子嗎……如此想著,理矢直白地詢問∶是想要在聖誕節去度假嗎?
為什麼第一個提聖誕節,拉著人往電梯的方向走,卷發青年無奈地歎了口氣,明明生日也在那幾天啊。
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腕,他漫不經心地隨口解釋∶上次去醫院的時候,看到你醫保卡了,應該是12月的29號那天,沒錯吧?
或者已經有其他安排了嗎?
不,那倒沒有,雖然不是第一次體會到他的觀察力,但是被照顧到自己都沒注意的細節、這種感覺,仍舊讓她心緒微亂,下意識喃喃出聲,隻是好像沒想過那麼遠的未來啊.…….
哈?鬆田陣平揚眉,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
察覺這句話好像有點歧義,理矢略感頭疼,抬眼跟他認真解釋∶我隻是不習慣安排那麼久之後的事情……
在突然拉近的距離之下,她下意識噤聲了。
滿意地看到她小小緊張起來,清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全神貫注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鬆田陣平壓低嗓音,玩笑似的拖長了音調∶太過分了啊。
理矢,已經擅自闖進了我的未來,不打算負起責任嗎?
…….不要把自己說得好像天真付出結果被騙的未成年啊。
但溫熱的氣流拂過側臉,在僅有彼此、呼吸可聞的狹小空間內,莫名的,她仿佛聽到了逐漸同調的心跳節奏。
活躍的、生機勃勃地跳動著,仿佛永不會畏懼或退縮。
不自覺地,粲然的明亮的笑意,就從唇角眸間流淌而出了,是跟對方同樣的弧度與色調。
噗哈,抱歉,最終,理矢還是率先忍不住,低頭放任笑容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不過陣平,你這樣真的好可愛啊。
喂,我生氣了……
於是出電梯門之前,被要求做了認真的道歉,才算結束。
總算結束綿長的晚安,理矢靠著自家房門垂眼平複呼吸,再次感覺到了差距。
明明花費了同樣的時間,經驗條應該均等同長的,但有些人似乎就是進步的格外之快…….莫非這種偏門課程也有著天賦的學徒麼。
小心一點,扶著肩讓她站直了一點,卷發青年輕快地叮囑,我要開門了。
為了平衡,她在被困住的狹小範圍之內、稍稍往一側移動、讓出開鎖的空間,然後突然動作一頓。
一門縫之中,鞋底好像踩到了什麼紙一類的東西。
趁著對方正在摸出鑰匙、並沒有注意到這邊,她不動聲色地飛快掃了一眼,借著走廊不算明亮的燈光,看清了被自己無意踩到的東西——信封的一角。
心跳瞬間微微一滯。
這棟公寓、向來安保做得很好,正常的信件、應該都會被投遞到樓下的信箱那裡,任由住戶們自行拿取……什麼人會在門縫裡偷偷塞一封信進去?
當啷是鑰匙被取出的聲音,很輕微,卻讓理矢陡然回神。
剛剛的一瞬間,幾乎千萬種可能性從她腦海中閃過,但也許受到了白天的事情影響,其中一大半都關於她正在儘力擺脫的某個非法組織。
—-危險性未知。
刹那間已做好決定,她陡然抬手、按住了卷發青年正準備開鎖的動作,同時不動聲色地踩住了整個露出的信封一角。
?鬆田陣平訝然看向她,理矢,不回家了嗎?
對。
思維冷靜運轉之下,她口吻篤定到不容置疑∶今天不想回我家了。''
卷發青年微微一怔,神色微妙起來。
可是,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
你理解沒錯。她答得飛快。
不解其意,或者說不清楚自己是否解讀有誤,他疑惑垂眼、仔細打量她的神色∶我說過不需要勉強的吧,昨天不是已經很累了嗎?
……就是因為很累,所以今天想借用下你家的浴缸,然後把打掃的責任丟出去。
這個說法實在過於讓人心動,鬆田陣平不禁微微苦笑∶還在生氣昨天的事情,所以這算考驗麼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隨便怎麼理解都行……不過想早睡的話,現在就開始放水比較好吧…我要回去拿衣服再過去,沒問題吧?
暗示到這種地步,再不解風情、就未免太過分了。
目送卷發青年依言妥協離開,理矢輕輕把信封踢進門內,然後飛快摸出鑰匙開門,進去之後、蹲下身拿起了那個外表普通的信封。
很薄,似乎沒什麼內容物。
隻是拿衣服、花費太久時間就太奇怪了,一邊走進臥室,她謹慎地撕開封口,將裡麵的東西抖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