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沅拖著沒有感覺直打顫的雙腿一步一步向牆邊走過去…
朝定瀾看了看胸前破開寸許皮肉的創口,足下輕點飛上牆頭,俯視著這一方戰場。常年打鷹,不曾想一個不小心差點讓鷹琢了眼睛。若非許沅用身子緩了箭勢,隻怕他不止這點小傷。他順著黑衣人看去,許沅也步至黑衣人旁邊。
箭逼頸脈,許沅問道:“去哪呀?”
黑衣人斜眼瞥了許沅一下,不做聲。
許沅一聲冷笑:“是哪位皇子處,亦或…”她拖著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時突然上前緊著黑衣人的衣領令他直麵著她,繼而麵色肅殺沉聲低喝:“是聖上那裡!”
黑衣人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縮了一下,倏忽即逝。
許沅看的分明,朝定瀾也抓住了那一瞬間被人戳穿真相時黑衣人眼中的驚詫困惑和其因驚恐突然僵直的肢體。
許沅仰頭看去,那人絲毫不為所動,沒有驚訝詫異,沒有懊惱傷懷,沒有切齒悲痛,也沒有熱血上頭的憤恨,甚至,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是怎樣的心如死灰,才會讓一個人麵對這樣的戕害心如止水不為所動!
遠處火把晃動呼喚一聲接著一聲傳來。
朝定瀾像秋風中的葉子一樣無聲飄落下來立在許沅身側,默不作聲。
許沅手中的箭,鬆了緊緊了鬆,如是者三。聽著聲音越發清晰迫近,她終是逼著自己轉過頭看向另一側,右手斜著箭頭一劃,硬生生劃斷了黑衣人的頸脈。
洶湧的血液噴濺在她臉上、手上、身上,帶著活生生的一條人命的溫熱,在寒風冷露中瞬間冰涼。
這樣的世道,誰都不乾淨,誰都不善良,誰都不委屈。
她知道,她明白,她也下定了決心,適才急中求變混亂廝殺,她並未受強烈的刺激。然而這一刻,萬籟俱寂,月影星光都看著她。真正取人性命斷人活路的這一刻,她還是禁不住滿懷淒愴,熱淚盈眶。
“我殺人了。”
她分明語氣木然無情,可奪眶而出的眼淚和僵化的身體無不透露著無措和無助。這夜之前,她當是不曾殺害過一人。
朝定瀾掰開許沅的手指,將箭抽出丟擲出去。她呆呆的由他綁住左肩上流血的傷口,任他牽著向火光處人聲處走。
“沅兒。”許昀瀟幾步跑過來一把將許沅拽到身前,慌不迭的擦拭她臉上的血點血漬,聲音顫抖的問:“傷著哪裡了?傷著哪裡了?”
她呆呆的不說話,許昀瀟將她周身通看一遍,見隻是胳膊上流血且已初初捆紮住了,心上吊著的石頭方才落下。
他心有餘悸的把她抱在懷裡:“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許沅這時才回過魂來一樣,在兄長的懷裡淚如泉湧,抽噎著哭得出不了聲,隻有肩膀不住的聳動。
“不怕不怕,都過去了…”許昀瀟拍著妹妹的後背,就像她那夜輕輕拍著他那樣。
兄長說“都過去了”,可是許沅知道,他們雖然脫險了,但這個中秋夜,還長著呢。不管是對於亓王對於許沅自己,還是對於九五之尊的皇上來說,今夜,注定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