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雖九死其猶未悔(2 / 2)

料峭春歸 陌上阿九 3884 字 7個月前

積跬步以至千裡,積小流以至江海。

父親說:“蚍蜉撼大樹,豈會易哉!”

能否撼動,易或不易,總要試一試,才有結果。

她的力量何其渺小,但是,哪一種強大不是由渺小堆砌而成的呢?

是夜,許郅獨坐書房。

燈罩被取置在旁,一燈如豆,被窗牖細縫裡的風吹來吹去,眼看就要熄滅,許郅起身,人還未到,那燈焰已捱過那陣勁風,借著風過後的流動空氣,燃得紅紅火火蓬蓬勃勃。

燈猶不懼,人何懼之。

秉心而立天地,不負君恩,不愧民意,縱有所伐有所蔑有所詆毀與不解,縱受疑受阻,亦不退也!

思及此,心潮澎湃,夙年積忿鬱結,暢然一氣呼出。

轉過書案,循著規律抽出《孟子》翻到《公孫醜》篇:

公孫醜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曰:“不動心有道乎?”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豪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熄燈出門,月色若水,皎潔如華,泄了滿庭滿院。

這些年渾渾噩噩,就像一場大夢,如今夢醒,好不通透快活。

冬日夜長,不到戌時天幕便已落下,如今人定,萬籟俱寂,唯餘天地與之共語。如水寒夜,冷風吹著細鹽似的冰粒無聲地從空中灑下來,打在房簷、枝葉、地麵上,窸窸窣窣唱作一片。

明天的路結了冰,必定難行。

回寢房前,抬頭望一眼,冰雪密密斜斜的交織下,也擋不住天上晶亮的啟明星。

吾,往矣!

如他所料,街道厚冰,馬車一路打滑著到了宮門。宮道旁,厚冰足有一寸之高,而中間供文武官員能同時二人並肩共走的一條宮道,積冰早被宮人鏟儘。

陛下,既體恤他的大臣們,當也愛護他的子民。

許郅就像當年第一次麵聖一樣,心底帶著緊張和期許。隻是當年對國家大事走向的未知與忐忑,換成了如今千帆過儘的淡然和堅定。

那份緊張和期許不是害怕,而是抑製不住的希望和期盼。

他要做一個自古讀書人都要做的都要追求的事業和信仰,那信仰曾經被他棄舍埋藏在心底深處,如今挖出一角,依舊滾燙如初熾熱如初。

他整冠正衣,一步步有力的踏在堅實的宮道上。

從現在起,他將一次又一次地,鞭策和鼓舞自己,用一生,去追尋和踐行心中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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