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三國的人,日子也到了月中。
較之三國在時表現出來的宏闊繁華,現在反而有種平實的富庶和滿足。
布莊裡夥計手腳不停,掌櫃的收銀不停;乾果店裡,裝瓜子花生核桃榛子杏仁的貨筐空了一次又一次;瞿謝街售賣炮仗煙火的火樹銀花,上到老板下到夥計全部忙得腳不沾地,這個時段,就根本抽不出時間為誰去特意做一個天燈了。
賣生禽的、賣乾鮮的、寫春聯的、小孩兒的大紅頭繩、大姑娘的胭脂水粉、公子哥的躞蹀玉掛……
凡能想到的,凡是過年和春節會用到或用不到的,全部要添要進。辛苦了一年,大家似乎都把錢放到了年底來消費來買歡。
許沅發現,這個時候,軍巡鋪就特彆忙特彆重要,抓扒手揪混子控治安……
內城百姓們的熱騰騰的生活氣,從蘇蕤街一路翻滾著,直到長樂市之外的玄武街,這才緩下來。
但這緩裡,不是沒有生活的熱情沒有煙火的醺繚,而是世代累積的沉穩和附庸禮教的板正,在忙碌的迎接年關的喜悅中,壓著一份端肅一份規矩。饒是如此,你也不難發現,下人臉上的笑意,主家不同於彆時的寬容。
到了皇城,裡邊全是勳貴,不是王爺就是侯爵,世代累官,家底殷實。年貨置辦向來是循著舊例,由府裡管事的一手準備,隻有供奉祖宗的,主人家才會留心一二。這個時間,他們主要是設宴赴宴的走動,彼此間交換著消息、互探著彆人的辛秘,維持著看得見或看不見的“關係”。
至於宮裡,除了新人和新奴才,其它人該做什麼還做什麼,而且,越是年關,越是小心謹慎,怕觸了主子黴頭,年沒過呢腦袋先沒了。
當然,膽子大的,這時候就活躍起來了,趁著出宮采買的空當,幫誰取封信呀,幫誰捎件什麼東西啊,都是商機。
許府一如往年,並沒有因為許父在禦前對三國的斥責申訴而有什麼變化。朝中同僚在知道許沅在那次事件中負傷的情況後,不約而同的將許郅的行為總結成“為女報仇”。除了皇帝和他的兒子們,沒人覺得許郅與之前的透明人有何不同。
但是再低調,有些關係還是真實存在,且需要走動需要維係的。
所以臘月十五之後,許父帶著兒子,走動於素日與他交好的同僚、朋友之間。因為交好,年禮送者送得心應手,收者收得稱心如意。
許昀瀟白天走動,晚上回來便與她分享交流。許沅也就跟著知道,同僚之中,父親與三省六部往來的,要麼是些秉性剛直、專心做實事,不得上官賞識提攜,卻在其部門裡舉足輕重的人;要麼是為人通透,安於現狀不爭不搶,不阿諛不黨附的人。朋友中,多是清風霽月、文才卓絕的大家隱者。
“你不知道,父親在天上居請戶部金部司的郎中和員外郎吃飯,那二位大人,一邊吃,一邊向小二征問各類菜蔬的價格……”
許沅認真聽著,沒有插哥哥的話。
其實這其中,有些人與父親也不過是不得重用的難兄難弟,情分沒多少,但立場大都差不多。這些人都被各部的上官壓製著,實力雖有,但總歸很難往上爬,除非東宮有主,提拔新人為自己所用,才會被看見,痛快的輔佐將來的天子,施展才能做開朝功臣。
這些,自然要到了皇上身體有恙時才會發生,眼下,都隻能本本分分的乾好本職工作,不說上對天恩,但求不負民意。
臘月二十七,六皇子朝雋琰壓著震驚朝野的江南鹽官貪賄案的主犯,江南都鹽使、極其一乾屬官進京,移交刑部大牢,待春後發落。江南都鹽使、極其一乾屬官儘數被抄家,家產入充國庫,江南鹽務暫由地方最高行政長官~各州府的知府、知州代管。
這位六皇子與其它皇子不同,他外公是先皇時大理寺的寺卿,為官清廉,辦案公正。凡有抱冤求到他跟前的,無論是否與他有關,無論對方是何身份,他必一一糾察,明辨案件,還以真相。
這樣的性子,按理說是要把人得罪個遍的,偏偏這位先皇賜封“太師”,當今皇帝的老丈人舒劼,性格豪爽,心胸開闊,為人友善,樂道好施,舉朝中,沒有不尊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