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風更大了,溫度降得愈發厲害。
方瑤戴著帽子將臉一裹,推開裝好的格子門,跳了出去。
覆了淺淺積雪的泥土下方已經結上一層薄薄的冰痂,厚厚的鹿皮靴踩在上麵,發出輕輕的哢嚓聲。
凜冽的寒風裹挾著片片鵝毛般的大雪從耳畔呼嘯而過,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了風聲。
不遠處渡口方向有個人正慢慢朝這邊走來。
是樊辰。
他眉眼微垂,黑色暗金鬥篷在身後翻飛,但頭上、肩上都落了一層淺淺的白色,整個人仿佛攜帶了滿身風雪。
看到她站在外麵,他不由加快了腳步。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在馬車裡?”
“等你啊。”
樊辰雙眸一亮,隨即很快黯淡下去,了然道,“你在等鴻天大師的那份銀子吧?”
方瑤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諂笑道:“真有你的,我想什麼你都這麼清楚。”
“行了,莫動手動腳的。”
樊辰斜眤了一眼自己的肩,舉步往馬車那邊走,走了幾步,發現方瑤沒跟上來,轉過頭,“彆站外麵了,去馬車裡。”
“好嘞。”
方瑤看著樊辰兩手空空,思忖著對方大抵是要給銀票,便抬腳跟了上去。
樊辰都馬車沒有格子門,隻有一層包了桐油布的厚車簾,他率先上去點燃了火盆兒,待方瑤跟進來,又將簾子固定住,可即便這樣,還是有絲絲寒氣兒往裡鑽。
方瑤往裡坐了些,擠在火盆兒旁邊,暗道幸好她當初考慮周全,提前留了門。
樊辰試了幾次,發現沒法完全擋住那無孔不入的風,決定放棄。
他坐回到方瑤對麵,麵色沉重道:“漳湘城這次損失嚴重,城中百姓們雖暫時沒甚麼大礙,可糧食物資都受損嚴重,更何況現在又逢大雪……”
方瑤聽著聽著,內心咯噔一下。
這說辭,這語氣,怎麼那麼像她當初實習的一家無德公司老板拖欠工資前的態度呢……
她顫顫悠悠打斷他,“你的意思是……”
樊辰幽幽道:“曹知縣所貪銀兩我已如實稟告皇上,皇上要求那些銀子用於重建漳湘城,我沒法再從中做手腳。”
“……我沒讓你做手腳啊。”
方瑤很是無語,“你當初不是說把鴻天大師那份兒……咳咳……給我嗎?”
這家夥莫不是裝傻吧!
然而樊辰抬頭看她,突然話題一轉,問:“那天的祭祀大典你也看到了,你覺得它……怎麼樣?”
方瑤不知他怎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回憶一番,老實回答:“場麵很大,估計得花不少錢。”
她說著頓了頓,猛地警惕起來,“你的意思是……”
樊辰點點頭,痛心疾首道:“曹知縣和鴻天大師他們倆雖然將收刮來的銀子平分,可舉辦祭祀大典的所有費用,都是由鴻天大師一人承擔,所以,你的銀子……”
“……”
方瑤登時急了,差點就要拍案而起。
可下一秒,樊辰又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票放在茶幾上,方瑤的怒火又生生滅了下去。
她拿起銀票瞅了瞅,上麵寫著“京盛錢莊”,下麵的數值,五千兩。
“多的暫時沒有,你若不滿意,拿幾件衣裳走也行。”樊辰靠在馬車上,鬆懈下來的他,眉眼中滿是疲憊。
方瑤試探道:“呃……這是你自己出的錢?”
樊辰撩起眼皮兒,沒什麼精神地嘟囔了句:“不然呢。”
果然,在看到京盛錢莊四個字時,方瑤就覺得這估計是京城裡錢莊的名字。
她原本還在懷疑樊辰說那麼多,八成和上次在酈陽縣的時候,故意耍自己,不想給錢。
沒想到他竟然自己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