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的長子和次子經常幫他處理村裡大小事, 經曆的事多了,到了城裡隻有一點膽怯。有人問魚怎麼賣,他們開口回一句, 接下來再同人打交道就不覺著難為情。
村正長子和次子胡扯塘中水淺泥多,先抓幾百斤條魚賣掉換錢修池塘。城裡人很少去鄉間門,又見魚身上確實有泥水,跟剛從池塘裡撈上來似的, 便信以為真。
魚很是新鮮, 雖然個頭小了點,但四文錢一條隨便挑啊。村正兒子又教他們曬魚乾做糟魚,可以留著冬天菜少菜貴的時候吃,手裡有錢的人都買四五條。
走路進城的村民到城裡, 魚都快賣完了。村正倆兒子挪挪地方到居民坊門口, 兩車魚賣的一乾一淨。
要擱長安不能去居民坊賣魚,隻能去東西市。然而安陽小縣規矩少,隻要不去縣衙門口兜售,沒人過問此事。
趁熱打鐵!
驢車回家兄弟一人又拉兩車去酒肆茶館門口賣。
找喜兒買變蛋的趙掌櫃的家具鋪離酒肆不遠, 他出來看到村正的兒子瞬間門就認出他是清河村人。趁著沒人的時候,掌櫃的問:“你們村有池塘啊?”
村正長子嘿嘿傻笑。
掌櫃的:“魚哪來的?”
“稻田裡養的。”村正長子覺著他跟鐘子孟有點交情, 推出鐘子孟他一準不會拆穿他, “還是子孟叔教我們養的。”
掌櫃的搖頭:“休要騙我。他會養魚的話,我在這裡這麼多年今年頭回聽說稻田養魚?”
村正長子老實坦白:“他小舅子沈一郎的主意。”
“這就對了。沈一郎瞧著可不是尋常人。”
村正長子以前真以為沈一郎就是個在長安討生活的可憐人。這些日子一郎放下拐杖能站直了,村正長子沒少跟他爹分析, 沈一郎絕不是生意人。生意人裝也裝不出他那份淡然。
聞言, 村正長子像遇到知音,連連點頭。
掌櫃的挑一挑鯉魚:“胖乎乎的,挺肥啊。”
村正長子:“不瞞您說, 我們也沒想到。有為他爹,我子孟叔說魚天天吃稻花的緣故。還說田裡的魚沒有土腥味,比河裡抓的好吃多了。”
酒肆掌櫃的見門口有熟人就從屋裡出來,問家具鋪趙掌櫃:“買魚?”
“你得買幾條。”趙掌櫃指著魚,“稻田裡養的,吃稻花長大的,沒有土腥味。你看看這魚,一條鯉魚四文錢。你收拾一下上鍋清蒸賣十文一條都有的賺。”
掌櫃的:“真的假的?做魚膾呢?”
趙掌櫃:“河裡的魚可以這魚就可以。田裡總比河裡乾淨。河裡洗澡洗菜洗衣服,田裡有什麼?”
田裡隻有乾乾淨淨清清翠翠的稻穀。
酒肆掌櫃的買兩條交給夥計,叫廚子立刻收拾。廚子收拾魚的時候燒火小子燒火。廚子收拾好魚,鍋裡冒白煙,正好把魚放在熱騰騰的籠屜上蒸。
酒肆掌櫃的是個老饕,每日清晨在酒肆門外等最新鮮的山貨。山珍他吃夠了,偏偏這裡不靠海也沒有江,以至於饞水產的時候隻能去漢陰郡碰碰運氣。
約莫一盞茶左右,清蒸魚端出來,雖然稻田魚沒有趙掌櫃說得那麼美味,但快趕上山泉冷水魚了。山上的魚不易抓,一條一斤左右的也得十文錢。掌櫃的算算自家客人,又要十條。
路人見狀很是好奇,走近一聽一條才四文錢,還可以隨便挑,跟撿到便宜似的也要幾條。
家具鋪趙掌櫃一見要賣完,趕緊要四條,兩條給木匠加餐,兩條送回家。以前掌櫃的不會如此大度,如今多了一條賺錢的路子,這條路還指望清河村村民,他此舉能籠絡匠人的心,自己有的吃,傳到沈一郎耳朵裡沈一郎心情舒暢,簡直一舉三得。
趙掌櫃不禁暗暗誇自己聰慧。
家具鋪左右鄰居見隻想著賺錢不想花錢的趙掌櫃一次買四條,也以為稻田魚很美味,一家買兩三條。午時兩刻左右,從酒肆裡飄出香味,村正的倆兒子忙了大半日餓的饑腸轆轆,兩車魚才賣完。
看起來很慢,其實很快。
兄弟一人載著鄉親們到家,村正不敢信:“又賣完了?”
村正兒子點頭:“咱家大魚彆賣了。放水坑裡留著慢慢賣給酒肆的人。”
村正在鐘家門外樹底下。村正次子就把驢車趕到這邊。鐘子孟聞言:“隻有你有心計?前村的人不知道留著魚賣給酒肆?錢到手才是自己的錢。”
村正次子尷尬地笑笑。
鐘子孟:“外村還不知道咱們田裡有魚,等過幾日這事傳開了,一直到一茬水稻種下去,晚上都得有人打更巡夜。”
一茬水稻此時才育苗,離插秧還早呢。
村正:“還是落袋為安吧。回家歇息去,下午再去兩趟。這麼好賣就不勞煩縣令了。”
曹氏嚷嚷著輪也該輪到她家了。
要不是一個村裡住著,村正真不想叫兒子幫鐘老一和鐘老三賣魚。村正神色淡淡地嗯一聲,提醒兒子把魚錢分了。至於自家的,給他一半,剩下一半兄弟三人分——長子次子去賣魚,村正小兒子也沒閒著,蹲在泥地裡分了半天魚。
跟村正倆兒子賣魚的人家哪家都有四五十條魚。兩三百文到手,冬天一個月的口糧出來了,得到錢的人家都不由得喜笑顏開。
喜兒見鄉親們高興也打心眼裡開心,但不包括鐘老一鐘老三。喜兒一看到這兩家人就想瞪他們。三天兩頭給自家添堵,也不知圖什麼。
自然是圖我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你也彆想舒服自在。
沈一郎輕咳一聲,喜兒看過去,沈一郎看一下身邊椅子。喜兒懂了,叫她坐下歇息。
喜兒坐下就轉向村正身邊的姐姐姐夫:“姐姐,一郎說他想喝魚湯。”
沈一郎後悔關心她。
鄭喜兒個小沒良心的!
沈伊人:“他想喝你想喝?”
“他是我相公,他想喝就是我想喝。”
村正聽到這話好笑:“是不是隻有這個時候才知道一郎是你相公?”
喜兒不理他:“姐姐!”
沈伊人無奈地說:“我一會去水坑裡抓兩條。”
小薇心說,兩條夠小舅母一個人吃的嗎。
水坑裡的大魚也隻比鐘子孟的手掌長一個尾巴。鐘子孟抓八條,兩條醬燒,六條煮湯。村正忍不住說:“養到插秧你家這些魚也該吃得七七八八了。”
鐘子孟不以為意地笑笑:“不養魚就不吃了嗎?”
村正下意識看沈一郎,以前臉色蠟黃,如今沒了黃隻剩白,過了三伏天極有可能白裡透紅。這樣有能耐的人,莫說給他買魚,就是買羊肉補身子補好了也不虧。
“我家也該做飯了。”村正說完就叫小兒子拎著剩下的魚回家。
村正幼子看著兩半桶大魚問:“還賣嗎?”
村正搖搖頭:“挑出幾條中午吃,下午叫你母親和你嫂子收拾收拾做糟魚曬魚乾留著冬天吃。”
村裡養魚的人家聽聞這番話不約而同地挑幾條魚給家人加餐,再留一些做糟魚曬魚乾。包括鐘老一和鐘老三。
鐘老一的妻子煮魚湯的時候可惜小孫子不在家,不然得喝一大碗。隨即又說金寶最喜歡喝魚湯等等。
曹氏幫兒媳燒火,聞言叫她去金寶外祖父家看看什麼情況,好幾天了也該回來了。
鐘老一和他妻子一致認為得給長媳立規矩,省得以後一言不合就回娘家。聽到婆母的話,鐘老一妻子表示她自有分寸。
曹氏有種不好的預感,飯後偷偷叫小孫女到孫媳娘家走一趟。鐘金寶的小姑十四歲,哪懂家長裡短婆媳矛盾這些事,再說了,她過去也不知道怎麼勸。嘴上應下來,看著祖母出去找人話家常就把此事告訴母親。鐘老一的妻子仗著婆母聽不見,破口大罵老不死的。
喜兒和沈一郎的房子正好挨著鐘老一的屋子。鐘老一的媳婦在堂屋門外罵罵咧咧,隔著一堵牆的喜兒聽個正著。喜兒不可思議,小聲問:“老太婆不是最疼她小兒子嗎?”
沈一郎:“鐘老一夫妻倆又沒求著曹氏疼他們家小兒子。曹氏自己願意,鐘老一夫妻倆屬於有便宜不占——”
“王八蛋!”喜兒接道。
沈一郎嗆著,忍著笑點頭:“他們不會感激她。以後曹氏不能動彈,倆兒子不管不問,她搬出此事罵一兒子狼心狗肺,鐘老一也會說你自願的,跟我們有何關係。老三怎麼伺候你,我們也怎麼伺候你。”
文明社會長大的喜兒長見識了:“老太婆知道嗎?”
“知道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