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二天,在鐘世宏動筆寫申請報告之前,盛京第一機床廠的幾名骨乾力量就已經來到了410廠。
帶隊的是一名看上去四十來歲、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微胖中年工程師,叫韓有德。
在聽過了常浩南關於新磨削設備的完整設想之後,他稍稍愣了大概一秒鐘時間。
然後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一個有些晦澀難懂的外文短語。
常浩南沒聽懂,但總之不是英語。
好在對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從桌上拿起一支削好的鉛筆,直接開始在一張繪圖紙上麵畫了起來。
相比於抽象派的常浩南,韓有德的畫功顯然要好上很多,儘管是連尺規都沒用的示意圖,但仍然橫平豎直,十分規整。
“常……”
“常浩南。”
有人恰到好處地提醒了一句。
“常浩南同誌描述的這個設備,我十幾年前在東德進修的時候就接觸過,德語直接翻譯過來的話,叫做流體磨料加工,或者磨粒流加工。”
韓有德在說話的同時,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幾分鐘左右的功夫,一部機器的大概形貌就躍然紙上。
“這種磨削方式的原理不難,設備也很簡單,除了夾具需要根據待加工的零件進行訂製以外,差不多給我四到五天時間就能完成其它部分的設計。”
常浩南法師自己聽到了不止一個倒吸涼氣的聲音——
也包括他自己的。
“這麼快?”
類似的問題一般都是彆人向他確認,隻不過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他問出口了。
主要這個效率確實有點太誇張了。
“因為這個磨粒流加工方式其實不算什麼新技術了,就機床本身而言幾乎是最簡單的一類,沒有高速轉動部件也沒有高壓部件,甚至都不需要有什麼設計,就算把我在東德看到的那個設備抄過來,再用二十年都不會落後。”
韓有德把鉛筆隨手扔在桌子上:
“這個工藝真正的難點在於磨料配比和控製係統的設計上,這麼好的思路,在國外一直都得不到廣泛應用,國內連知道的人都很少,就是因為這個。”
“由於軟性磨料的先天缺陷,所以幾乎要針對每一種不同的工件專門進行設計,我在東德看到的那台機器是用來加工一個高壓共軌管,設備隨便我們看,但磨料配方是絕密,據說他們花了差不多兩年時間才找到適合那個零件的最優解。”
“沒關係,這部分工作是常工最擅長的。”
旁邊有個人插了一句嘴。
“這麼看的話,我覺得這個工藝還真挺有戲。”
“……”
聽到周圍人的言語,韓有德抬起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常浩南。
不過他也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平淡地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能在之前沒見過磨粒流設備的情況下想出這個思路,怎麼說都很不容易了。”
“開工吧。”
……
雖說項目主體是410廠和盛京第一機床廠,但這兩家顯然沒有足夠的條件讓常浩南去做數值模擬。
好在601那邊目前的工作重點已經轉到了十一號工程上,計算中心主要負責跟俄方專家一起對蘇27的設計資料進行電子化,暫時並沒有什麼大計算量的工作需要做。
所以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回601所借用了幾台工作站,還有包括林示寬在內的三個人。
雖然離散元法在理論基礎和計算思路方麵跟連續有限元法存在較大差彆,但數值模擬終究是個萬變不離其宗的事情,本來就有基礎的幾個人並沒有讓常浩南耗費太多粉筆和口舌,就大概理解了各自所要完成的工作。
尤其林示寬,最近幾個月就像突然開了竅一樣,進步速度飛快。
剛見麵的時候的時候,連對著紙質資料電子化都做不太明白,而現在他已經能舉一反三地提出一些自己的理解了。
在領取了自己的任務之後,姚夢娜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找上了常浩南:
“師弟,我覺得這個接觸判斷問題隻需要進行一個鄰居搜索再做相交檢測就可以了,好像不需要你安排的那麼長時間啊?”
“如果就事論事的話,確實如此,渦噴14上麵的氣膜孔是圓孔,流道非常簡單,網格構建和邊界條件的選取也就容易,計算量也不大。”
常浩南此時已經打開工作站,正在按照早就寫好的思路驗證算法:
“但我還有一些更進一步的想法。”
“之前機床廠那個韓工說的沒錯,軟性磨料需要對每一種工件單獨設計,這對於咱們來說不難實現,但大部分的企業工程師理論功底一般,不能指望他們從頭開始去學離散元基礎知識和計算機編程。”
“所以,我準備參照之前做cfd時候的思路,開發一個使用起來相對容易的三維顆粒離散元仿真軟件,這個工藝的應用潛力很大,隻有把學習門檻拉低,才能讓更多的生產廠家從中獲益。”
聽到這個回答,姚夢娜紅唇微動,但沒能發出任何聲音,隻是怔怔地看了一會常浩南的側臉。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很喜歡從這個角度偷看對方。
明明是自己的師弟,但不僅科研能力更強,甚至思考事情所站的高度都不一樣。
“唉……”
一小會之後,姚夢娜輕歎了一口氣,神情複雜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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