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半……”
馬立平連續張了幾次嘴，但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主要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隻好把視線重新投回了正在定向凝固爐周圍上下忙碌的操作人員。
同為科研人員，他對於一些同行話語裡麵的“潛規則”自然是了解的。
能說出九成半這個數字，基本就相當於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隻不過出於對統計學，當然還有玄學的尊重，不會把話說那麼絕對罷了。
說實話，馬立平心裡麵其實是有點打鼓的。
他在鑄造工藝領域已經研究了十幾年的時間，雖然華夏國內在這方麵的水平並不算高，但也一直在跟蹤國外的前沿進度。
哪怕是目前“精準”工藝優化做的最好的幾個國家，也仍然隻能做到定向而不是定量。
最終的參數確定，仍然需要在試生產過程中進行試錯和調試。
隻不過相比於經驗-試錯這種幾乎純靠蒙的路子高效了很多。
這還是在現有技術基礎上進行改進的情況下。
而眼前這選晶法加液態金屬冷卻法工藝，對於華夏來說完全是頭一遭……
真就能一發入魂？
怕是不太科學吧……
當然，想歸想，馬立平又不是剛進職場的無腦萌新，肯定不會把這種事情說出來。
開玩笑，對方二十多歲就乾到國家重點型號的總師，能力和背景怕是都得通天，哪裡是他一個五十來歲才評上教授的人能碰瓷的……
哪怕等會真的沒能一次成功，最多也就是在心裡麵吐槽一番罷了。
因此，沉默一會之後，他才又開口回應了一句：
“能一次成功的話，自然是最好了……”
就在說話的這功夫，操作人員也已經按照常浩南的要求，完成了對工藝參數的設定，並進行了最後的檢查。
“常總，馬主任，dd8單晶合金葉片第一次試生產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開始。”
親自帶隊的工段長小跑過來，向二人彙報道。
馬立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旁邊的常浩南。
雖然他這個鑄造中心主任在行政上跟後者沒有聯係，但眼下這個場麵的話事人是誰，顯然毫無疑問。
不過，常浩南並不準備越這個權。
在渦扇10這個項目裡麵，他已經不缺存在感了。
沒必要搶這種風頭。
而且，常浩南剛剛也從對方那句隔了很久之後的回答裡麵，聽出了幾分顧慮的語氣。
“馬主任，鑄造中心的事情，你是直接領導，還是你來下令吧。”
這下子，馬立平還是有點意外的。
實際上，他倒是並不懷疑常浩南最終肯定能把這個單晶葉片給搞出來。
所以，這開整個華夏先河的第一次試生產，以後肯定要留在航空工業的史冊上。
而現在，這個機會就直接落在了他的頭上。
“同意開始試生產！”
儘管馬立平已經提前做了兩個深呼吸，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稍微有點顫音加破音。
而剛才心裡麵的那點將信將疑，乃至他自己都未必注意到的，些許想要等著看笑話的想法，也隨著這點無關大局的失態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真空泵首先開始工作，緊接著是冷卻水泵、加熱器、攪拌器、直線電機……
單調而又刺耳的轟鳴聲在車間裡麵響起，但卻沒有誰覺得這聲音難以忍受，仍然在原地駐足。
大家都想在第一時間看到這次試生產的結果。
最後還是常浩南覺得，真正進入生產之後，自己這群人在這乾站著似乎也沒什麼用，反而還會讓旁邊的操作工人分心，於是大聲提議道：
“我們先去休息室，等結果快要出來的時候再過來吧。”
他的聲音蓋過隆隆的壓縮機聲，傳到眾人的耳朵裡。
馬立平一臉驚訝地轉過頭看向常浩南。
雖然從邏輯上說，他也知道自己這些研究人員在具體生產當中發揮不出什麼作用。
但很少有人能在自己重大科研成果落地的時候保持真正的心態穩定。
都是恨不得能親眼盯著全過程的。
這麼一看，對方確實對這個工藝……相當放心。
馬立平過去一直在非軍工體係的遼省大學任教，才加入黎明集團不久，更是第一次跟常浩南直接打交道。
雖然試生產是否真能一次成功還沒塵埃落定，但就憑後者這份大事當前鎮定自若的心態，也讓他在內心中直呼一聲佩服。
……
雖說經過常浩南改進之後的工藝可以“高效”生產渦輪葉片，但那是相比於過去來說的。
定向凝固法，說來高大上，但本質上還是精密鑄造。
而隻要是精密鑄造，就是個慢工出細活的事情。
就說那凝固過程的葉片抽拉速度，都是拿毫米每分鐘作為單位的。
光是這道工序，就得持續一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
因此，等到整個生產流程全部走完，已經是這天下午的時候了。
常浩南一行人提前回到生產車間，見證了生產完成的渦輪葉片從定向凝固爐裡麵被取出，然後進行清洗了冷卻的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