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則上，檢測中心隻負責給出結論，不負責進行分析。
但其實檢測報告裡麵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這次從批量貨源裡直接抽出來的樣品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樣”。
基本就相當於說，供應商在第一次測試通過，拿到合同之後之後，就開始批量提供不合格產品。
而且這個不合格產品的設計還比較精妙。
如果不是nh90的傳動係統餘量空間太小，短時間內是不會出問題的。
就算後麵發現問題，也基本隻會是壽命受到少許影響，很容易被算作是計算結果與實際情況中間的正常偏差。
幾乎不會有人往零部件不合格這個角度去想。
“皮埃爾博士，你先消消氣。”
王希博先是簡單安撫了一下快要炸毛的皮埃爾，然後看著手上的報告，表情複雜地詢問道：
“你們……不會對每一批樣品都做抽樣檢測麼？”
“王博士，這個麼……說來話長……”
坐回椅子上的皮埃爾搖搖頭，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緊接著，就給王希博解釋起了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
歐直集團當然也會對產品進行抽測，但畢竟需要做破壞性測試，而這一個軸承的成本相當不少，所以頻率其實很低。
操作上，隻要隨便買通個中層乃至基層的內鬼，就能提前做好準備，針對性交付一批合格產品。
這套體係要說起來當然漏洞不小，但這麼多年也沒出過什麼大亂子，全世界，至少高端產業這塊也就一直這麼維持下來了。
因為產業鏈裡麵的每一個組成部分都應該知道，維持這套看似漏洞百出的質量體係繼續運轉，才是對所有人都好的結果——
提高抽樣率的成本，無論經濟、人力還是時間成本，都實在是太離譜了，而且完全是空耗資源。
不如相互之間維持信任，這樣大家都能多賺一些。
“本來麼，以前當然也有人在質量上動手腳，但是不會去利用這個漏洞。”
“最多也就是買通第三方檢測機構出假報告，畢竟很少有甲方能和我們一樣，完全靠自己進行測試。”
說到這裡，皮埃爾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雙手點了點桌上的那份報告：
“但是現在，第一個完全破壞規則的家夥出現了。”
“信任一旦被摧毀，就幾乎沒辦法重新建立起來。”
“這套東西，很快就要玩不轉了……”
從理性角度思考，王希博能夠理解皮埃爾所說的事情。
nsk這種操作，相當於直接把大家吃飯的桌子給掀了，將會大大增加整個市場中每一個環節的運行成本。
不過，考慮到華夏從來就沒上過這張桌子，所以他倒也很難有什麼感同身受的想法。
“本來，我們國內也派了專家來查這件事情，應該明天上午就到。不過看起來，好像除了簽字得出結論之外，也不需要他做些什麼了。”
王希博用帶著幾分無奈的表情看向鑒定報告。
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他又抬起頭，看向辦公桌後麵的皮埃爾：
“關於軸承的事情，你們準備怎麼處理？”
“雖然我們發現的及時，並沒有造成太嚴重的損失，但試飛工作肯定是得暫停一段時間，直到找到下一個可靠的供應商為止了。”
聽到這個問題，皮埃爾也重新坐直了身子：
“怎麼辦……自然是索賠，這件事情會有法務部處理，倒是不需要你我費什麼心思。”
“不過我還需要寫幾份報告，把問題發生的原因給幾個國防部解釋一下。”
這件事情，因為確實跟冰飛和歐直都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後續處理其實不算複雜。
反而還從某種程度上，印證了冰飛集團拿出來的設計確實很精妙。
夠用，而不浪費。
對於皮埃爾來說，他目前已經被nh90項目本身搞得心力交瘁，因此，儘管也非常痛恨nsk這種造假行為，但在通盤考慮大局之後，還是決定把精力放在技術上。
一方麵，儘最快可能把飛機交付出去，是眼下的第一要務，跟nsk糾纏無助於這一進程。
另一方麵，就像皮埃爾之前所說，這件事情鬨得越大，對過去這套建立在相互信任基礎上的市場規則損害就越大。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件事情，大概率也就這麼過去了。
最多就是後麵的索賠和法庭對峙環節可能會引發一些媒體的關注，再加上把nsk集團拉進供應商黑名單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