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玖怎麼也不相信。
十年前,劉詔才多大?哪有本事往東宮安插探子,還朝太子下毒。
劉詔沉默片刻,“皇祖父不需要知道是誰對太子下毒,他隻是需要一個借口,一個理由。”
顧玖先是不解,緊接著恍然大悟。
果然就如她和鄧存禮想的那樣,宮廷不需要真凶。
誰在東宮下毒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這麼一件事發生。這件事讓天子變得越發多疑,越發暴躁。
陳駙馬被判腰斬棄市,未嘗不是天子被太子中毒一事影響。
太子中毒,看似太子無辜。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以陛下多疑的性子,他真的不會懷疑太子嗎?
誰都知道這個時候,東宮危若累卵。
東宮不願束手就擒,完全可以自導自演一出太子中毒的戲碼,拖延時間。
這種可能性太大了。
以天子多疑的性格,當劉詔被關入宗正寺的時候,他就會將目光對準東宮。
一旦東宮被天子盯上,東宮離著完蛋也就不遠了。
如果她是太子妃,她會怎麼做?
束手就擒?
破釜沉舟?
還是主動示弱,上本請求廢太子?
顧玖神色凝重,“你被關押在這裡,真的和王爺沒關係?”
劉詔答非所問,“替陳駙馬了結私鑄錢幣的事情,在初二那天,我就主動對皇祖父坦白。皇祖父將我關押在這裡,是懲戒,是警告,也是為了震懾他人。
於我而言,這是一次難得的曆練,我需要一個無人打擾的環境思考。而且,因為我的坦白,皇祖父也就不會深究父王,王府因此得以保全。”
顧玖猜想了許多可能,唯獨沒想到,劉詔竟然主動坦白,甘願被關進宗正寺。
她揉揉眉心,“昨日王爺回王府,我步步緊逼,質問他為何你沒有回來。我看王爺的臉色,似有愧疚。可見,從一開始,他就打算好了,要將你丟出來。”
劉詔沉默。
顧玖正色道:“你或許認為我是在離間你們父子的感情。但是事關生死,即便你不高興,我依舊要說。”
“我並沒有怪你。父王心中所想,我一清二楚。他是打算在關鍵時刻,如果頂不住壓力,就將我拋出去。”
說完,劉詔自嘲一笑,“我可是個孝子,哪裡能看著父王將我拋出去。無需他動手,我就主動站了出來。”
顧玖嗤笑一聲,“還真是孝子。”
劉詔挑眉,“我主動擔責,讓父王鬆了一口氣。接下來,清理戶部積欠,我被關押在這裡,父王隻能自己想辦法處理。”
到此刻,顧玖總算知道了劉詔的真正目的。
他是為了躲避清理戶部積欠這一場大風暴,才甘願被關入宗正寺。
顧玖問他:“值得嗎?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事情不一定會按照你的預想發展。若是到最後,功虧一簣,你不後悔?”
劉詔麵色平和,問了顧玖一個問題,“本公子有選擇的餘地嗎?”
是自己主動站出來,還是被寧王拋出去,這其中待遇可是千差萬彆。
顧玖長歎一聲,“果然嫁給皇孫,就注定生活無法平靜。”
劉詔板著臉,“後悔了嗎?後悔也沒用。”
顧玖朝他翻了個白眼,關心道:“你在這裡,能吃好睡好?那些官吏可有曾給你臉色看?”
劉詔微微搖頭,“不用擔心我。本公子在這裡,除了不得自由外,其餘一切都還好。”
顧玖早已經細細打量過劉詔,看起來的確是還好。
看來宗正寺的官吏也很有眼色,不敢隨意作踐皇子皇孫。
隔壁院落,此時突然傳來喝罵聲,還有砸東西發出的砰砰砰聲,不絕於耳。
她朝劉詔看去,麵帶疑問。
劉詔眉眼都沒動一下,“隔壁住著十三叔父,他脾氣不太好,三天兩頭總要折騰一番。”
顧玖說道:“聽著這動靜,他怨氣很大啊。”
劉詔點頭,“他怨氣的確大。然而他勢弱,被其他王叔們聯手欺負,再正常不過。”
皇室宗親,也是欺軟怕硬。
要給天子一個交代,那就拿勢弱的幾個皇子出來交差了。
至於太子中毒一案,和他們有沒有關係,重要嗎?
在宮廷,這一切都不重要。
宮廷隻要結果,不看過程。
顧玖叫人,兩個小廝將筆墨紙硯,各類書籍,全都搬了進來。
她說道:“知道你在這裡的日子難熬,所以這回過來,我變替你帶了許多書籍,供你大發時間。”
劉詔隨手拿起一本書籍,笑道:“你費心了。”
“應該的。”
青梅在屋簷下,就著爐子做吃的。
聞著飯菜的香味,劉詔對顧玖說道:“中午就留在這裡。”
這是要求,不是請求。
顧玖打量屋內擺設,十分簡陋。沒有一件多餘的家具和擺件。
顧玖點點頭,“讓下人將這屋裡收拾收拾。”
劉詔心情愉悅。
顧玖的到來,讓他的心情,陰轉晴。
青梅廚藝不錯,用爐子做了兩個菜一個湯。
飯菜簡陋,卻勝在氣氛溫馨。
顧玖同劉詔一起,吃了自嫁入王府後最簡陋的一餐。
劉詔吃到一半,突然說道:“以後你每月初一過來看望我。”
顧玖挑眉,“我打算在你出獄之前,都不再過來。”
劉詔心塞,眉眼一抽一抽,強硬說道:“每月初一過來,筆墨紙硯,書冊都多帶點。”
顧玖促狹一笑,“寂寞了嗎?”
劉詔目光饑渴,仿佛是要吃人,“本公子自然寂寞。你可願意留在此處伴隨本公子?”
顧玖搖頭,沒有半點遮掩粉飾,“不願意。”
還真是個現實又冷漠的女人。
劉詔說道:“我是你夫。”
顧玖挑眉一笑,“難道沒聽說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嗎?”
劉詔算是認清楚了顧玖的本質。
“你就是舍不得吃苦。”
顧玖連連點頭,“正是。我這人最不喜吃苦,所以你就先將就一下。原本我想帶丫鬟過來,奈何丫鬟們個個拈輕怕重,怕進來了就出不去,都不樂意來。最後隻好帶兩個小廝過來,供你差遣。”
劉詔心塞地說道:“本公子怎麼就娶了你。彆的夫妻,都是同甘共苦。到你這裡,恨不得跑得遠遠的。”
顧玖將劉詔之前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後悔了嗎?後悔也遲了。”
劉詔卻笑了起來,“本公子從不後悔。即便你不肯留下,本公子依舊甘之如飴。”
顧玖臉頰發燙,媽呀,這情話說的,讓她都產生了愧疚感。換做彆人,早已經主動留下來,常伴左右。
然而,顧玖腦子可沒發燙,她清醒得很。
她說道:“你當然不會後悔娶我。除了不能和你一起共苦,旁的事情我都會替你辦好。你讓錢富交給我的匣子,我也一直替你收著。”
劉詔卻說道:“那個匣子,不用替我收著。原本早就該交給你。裡麵的銀錢,你拿去用。房契地契,也都交給你處理。”、
顧玖愣了一下,“那個匣子,你讓錢富交給我,不是因為裡麵有關於陳駙馬私鑄錢幣的鐵證?”
劉詔哈哈一笑,“當然不是。我讓錢富將匣子交給你,是因為那裡麵的財物,原本就是要給你,由你替我打理。至於裡麵的證據,那些都不重要。你留著也好,銷毀也罷,你可以自行處理。”
顧玖揉揉眉心,敢情她從一開始就誤會了劉詔的目的。
她還以為那個匣子,是劉詔留給她的後手。
結果隻是一次單純的財物交接。
幸虧她沒有冒然行動,要不然就害了劉詔。
她瞪了他一眼,“下次記得將話說清楚。彆讓人誤會。”
劉詔又是一陣大笑,“莫非你以為本公子要讓你涉險?本公子豈會是那種人。”
顧玖哼了一聲,夾起一塊雞肉,塞入劉詔的嘴裡。
就不信這麼多吃的,還堵不住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