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太子亡(1 / 2)

“畜生!”

太子殿下走進大殿,迎接他的先是一聲怒罵,接著就是硯台砸頭。

這一回,這是他這一生,第一次避開了天子砸來的物件。

他跪在地上,“兒臣不知犯了什麼錯,還請父皇明示。”

這一回,也是近二十年來,第一次不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當他做好了迎接最壞結果的準備後,似乎一切都想明白了。無欲則剛,自然也就不用去怕。

這種不懼怕任何事情的感覺,真的很棒。

為何,過去他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過去他為何要怕?

怕到夜不能寐。不就是因為怕被廢掉,怕丟臉,怕死。

如今他不怕被廢掉,更不怕死,反而什麼都不怕了。

至於丟臉,這些年他丟的臉還少嗎?

他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成為古往今來最可笑的太子,還不夠丟臉嗎?隻怕史書上也要記上一筆。

太子殿下低著頭,扯著嘴角,自嘲一笑。

他嘲笑自己的愚蠢,這些道理,為何到今天才想明白?

那些兄弟們,全都看中了他現在坐著的位置。

可是誰又知道,這個位置是何等的煎熬,活生生的將一個人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

天子指著太子怒罵:“你看看你乾的好事!朕對你寄予信任,然而你卻逼著老百姓造朕的反。你還有臉當太子嗎?

朕的老百姓,如今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每日都有人上吊自儘,賣兒賣女,隻求一條活路。

可是你卻不給他們活路。不開糧庫,不賑災,不修渠,不準災民外出乞食,你是想將一縣的老百姓活生生的困死。

如今整個信豐縣,隻差有人登高一呼,就要揭竿而起。朕的天下,就是敗在你這個畜生手上。”

天子將巡查禦史的奏本甩在太子殿下麵前。

太子殿下捧起奏本,聽著天子的怒罵,神情大變,不敢置信。

他雙手顫抖地翻開奏本,句句誅心,字字泣血。

信豐縣的老百姓,已經被當地官員逼到了絕境,就差登高一呼,揭竿而起。

太子磕頭請罪,“兒臣惶恐,兒臣識人不明,造成今日禍事,兒臣死罪。”

天子怒氣衝天,“你當然該死,而且死不足惜。”

信豐縣令,由太子詹事徐大人保舉,太子也覺著甚好。

於是派此人到信豐經營,待做出政績,就一步步往上升,他日為東宮添一助力。

自去年始,信豐遭遇乾旱,一直持續到今年。

溝渠乾涸,莊稼枯萎,農民顆粒無收,百姓賣兒賣女,活不下去乾脆吊死。

信豐縣二十萬民眾,幾乎都被逼上了絕路,隻等有人登高一呼,就要反了官府,反了大周朝廷。

麵對信豐的災情,信豐縣令不思救災,而是想儘辦法彈壓地方民眾,封鎖消息。

並且給太子詹事徐大人寫信,請徐大人在太子麵前幫忙遮掩一二。

你當信豐縣令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嗎?

他當然知道,他比誰都清楚。

他之所以敢這麼做,因為他有一個名頭極大的背鍋俠,太子。

真等到信豐老百姓造反,事情瞞不住那一天,信豐縣令會第一個帶著衙役,地方守備身先士卒平亂。

隻要將造反的首惡殺了,控製住了事態蔓延,他信豐縣令就是朝廷的功臣。

至於官逼民反的證據,什麼人證,物證,統統都會消失在一場場平亂戰爭中,連渣渣都沒剩下。

就算朝廷派人將信豐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信豐縣令犯事的罪證。

至於激起民變,到底該由誰負責?

嗬嗬!

自然由太子背鍋。

反正太子也不是第一次背鍋,再背一次又有何妨。

隻要他們下麵的人,照舊吃香喝辣就成。

忠君?

是絕不可能忠君的。

回報太子的知遇之恩?

太子替他做背鍋俠,他自然會孝敬一二。

總之,一切都要太子頂著。

信豐縣令將算盤打得啪啪作響,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人物,巡察禦史。

他當巡察禦史是吃乾飯的,光吃飯不做事。還想出了各種辦法糊弄人。

他卻忘記了京城奪嫡之爭已經白熱化,這個時候哪有吃乾飯的巡察禦史。就算有,吳侍中也會逼著巡察禦史拿出真本事。

巡察禦史明察暗訪,還沒等到有人登高一呼的時候,就將信豐的底細摸個清清楚楚。

吳侍中給宮中陳監正去信。

陳監正一番運作,天子終於想起了吳侍中。

於是乎,吳侍中親自帶著巡察禦史的奏本進京麵聖,勢要將太子置於死地。

天子重農事,他萬萬沒想到,離著京城不過幾百裡的信豐縣,竟然發生了如此慘烈的天災人禍。更可怕的事情,兩年時間竟然無一人稟報。

天子將這份怒火,全都發泄在太子身上。

一腳將太子踢翻。

“畜生!朕怎麼就生出你這個畜生,你還配做人嗎?那是朕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而你卻縱容屬官殘害子民,就等於是殘害朕的江山。單憑此事,你就不配做太子。”

太子殿下磕頭請罪,“兒臣失察,兒臣有罪,請父皇責罰。”

“滾,滾下去好好反省。朕之後再來收拾你。”

太子殿下磕頭謝恩。

有內侍來到太子殿下跟前,“殿下,這邊請。”

太子站起來,看著充滿惡意的內侍,神情平靜地離開大殿。

他被關進了一處破落的偏殿,唯有方少監伴隨在他身邊。

天氣炎熱,偏殿內卻是淒風苦雨。

太子殿下身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水,他卻無心換衣。

他枯坐在書桌前,眉頭緊皺。

沉默了許久,他突然開口,“徐大人一定知道信豐發生的事情,多吧?”

方少監躬身說道:“東宮上下,朝堂內外,沒有什麼事情是徐大人不知道的。”

太子嗬嗬一笑,“難怪你們都說孤識人不明。如今看來,孤何止是識人不明,簡直是眼盲心盲。徐大人明知信豐發生的一切,卻隱瞞不報,他到底在想什麼?”

方少監沒有感情地說道:“他們一夥人,心存僥幸。指望著由太子殿下您來頂罪,他們卻可以中飽私囊,趁機大發一筆,最後全身而退。”

“是啊?原來孤在他們眼裡,隻有頂罪一途。”

太子殿下自嘲一笑,“孤現在才知道真相,是不是晚了?”

方少監搖頭,“還不忘。殿下依舊是太子,殿下可以下一道旨意,賜死東宮一乾屬官。那些人,就算全殺了,也不會有一個人無辜。”

太子殿下神色一變,“果真沒有一個人無辜嗎?”

方少監肯定地點頭,“正是。”

太子殿下哈哈一笑,“孤果然不配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孤若是繼承了皇位,隻怕全天下都會被孤禍害得不成樣子。隻可惜,孤到現在才看清真相。母後苦口婆心,為何當初孤卻一句都沒聽進去?”

太子殿下悔不當初。

方少監賠著歎一聲氣。

若是五年前悔不當初,一切皆有可為。

若是兩年前悔不當初,一切還來得及。

若是一年前悔不當初,還能機會扭轉局勢。

現在才悔不當初,晚了,一切都晚了。

方少監替睿真崔皇後感到不值,卻徒呼奈何。

這麼多年的積累,陛下已經徹底放棄太子。

隻等處理了信豐的事情,就要下旨廢太子。

方少監目光銳利地盯著太子殿下,“殿下,隻要你下定決心,一切還來得及。”

他撲到書桌前,像是一個瀕死的人,想要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太子殿下不動聲色:“你要如何?”

方少監壓低聲音,“一切按照計劃來。”

“是嗎?”

太子低頭一笑,不置可否。

方少監卻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計劃實施。

這一夜,很漫長。

行宮內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無心睡眠。

深夜,從李昭儀的寢宮內送出一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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