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說了,以後這裡都會建房子。
他們會有做不完的活,掙不完的工錢。
可是朱家,朱家想搶東家的產業,想要搶奪這裡的土地,房子。將房子高價賣給其他人。
他們這些流民,終有一天會被人像牲畜一樣趕走,休想在京城安家落戶。
全京城,隻有東家才肯以那麼低廉的價格,將房子賣給他們。
沒了東家,他們什麼都不是。
“朱家該死!”
不知是誰最先說出這一句壓抑在心頭的話。
無數人迎合。
“對,朱家該死。”
“朱家奪了工地,一定會將我們趕走。會將我們的窩棚夷為平地。”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我們進京城,我們找官老爺。官老爺不給我們做主,我們就去找朱家。朱家斷我們生路,我們就和他們拚命。”
“對,拚命,拚命……”
一開始,隻是小範圍的呐喊。
到最後蔓延到整個工地,整個窩棚區。
所有人都在叫囂著要找朱家拚命。
其中不乏冷靜怕事的人。可是他們的聲音太小,小到忽略不計。
當管事宣布,“因朱家壟斷建材,抬高工價,東家無力支撐,明日停工”的時候,流民們的憤怒到達了頂點。
他們圍在管事辦公區,要求管事給大家一個說法。
突然停工,大家吃什麼喝什麼?
這幾天夥食減半,工錢減半,日子本來就已經很難過了。如今還要停工,是要將大家往火坑裡麵推嗎?
必須給個說法。
鄧存禮拿著鐵皮喇叭,站在土台上高聲說道:“你們想要說法,好,我給你們說法。承恩伯府朱家想奪走整個南城門新村,想將你們的房子高價賣給其他人,想將你們統統趕走,趕到北城,西城,東城無所謂。隻要彆在南城門外礙眼就成。
為了逼迫東家,朱家使出卑鄙手段,威脅所有商家對工地斷貨,或是抬高價格。新村的房子本就是低價賣給大家,供貨商抬價,等於是抬高了房子成本。東家無力支撐,在問題解決之前,隻能停工。”
“我們要吃飯!”
“對,我們要吃飯。”
“吃飯,吃飯,吃飯……”
流民們憤怒著,呐喊著,衝動著。
火候已到,鄧存禮高聲說道:“我帶你們找朱家討飯吃,你們敢不敢?”
“敢!”
聲震九霄,城牆上的守軍都被震了震。
這是要造反了嗎?
“快快快,所有人上城門,嚴陣以待。”
南城門守軍猶如驚弓之鳥,全都爬上城門。
消息在第一時間報到五城兵馬司,以及兵部。
兵部尚書聞言,大驚失色。
城外幾萬滯留不去的流民,一直是京城的心腹大患。
好不容易詔夫人可出麵安置這幫流民,怎麼一轉眼又出事了。
“怎麼回事?那些流民吃飽了沒事乾嗎?不是說都買了房安頓下來了嗎?怎麼突然又鬨起來了?”
“聽說工地停工了,流民沒飯吃。”
兵部尚書愣了一下,“停工了?”
下屬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怎麼回事?”
“老大人不知道嗎?詔夫人同承恩伯府朱家鬥起來了,鬨得可厲害了。朱家下令不許供貨,誰敢忤逆朱家。所以工地就被斷了貨源,沒辦法開工。”
兵部尚書咬牙切齒,“荒唐!朱家難道不知道工地停工,會有什麼後果嗎?”
“朱家就是想逼著工地停工,逼詔夫人妥協低頭。”
兵部尚書雙手背在背後,“此事不得不防,派人十二個時辰盯著南城門外,絕不能讓這幫流民鬨起來。還要派人同詔夫人說一聲,趕緊開工,將流民安撫下來。對了,公子詔人呢?”
“老大人忘了嗎?公子詔前兩天請了假,說是生病。老大人親自批的假條。”
兵部尚書頓覺難堪,憤恨無比。
“公子詔是不是早就知道工地會停工,提早請好假?”
一定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兵部尚書透過重重迷霧,追尋到了真相。
“派人去王府叫公子詔明日當差,不得無故缺席。”
“遵命。詔夫人哪裡?”
“叫公子詔處理。”兵部大人很生氣,後果並沒有那麼嚴重。
南城門守將嚴防死守,防著流民作亂。
卻不知,五百個青壯流民,喬裝改扮,分彆從西城門,東城門進入京城。
然後有組織有規模的朝承恩伯府聚集。
……
“哈哈哈……父親,南城門外的工地已經停工了。顧玖快頂不住了。”
朱二老爺很興奮。
承恩伯朱辭微微一笑,問身邊的管家,“查顧玖的稅,有結果了嗎?”
朱管家搖頭,麵有隱憂,“還沒有結果。反倒是我們的鋪麵被戶部給封了。”
兩三百家鋪麵被查封,一天的流水就是一個龐大數字。
這些鋪子被查封,等於朱家一下子少了一大筆可用來周轉的現金流。
短時間內,不會出大問題。
隻是時間一長,加上戶部稅曹查稅,朱管家很擔心朱家的現金流會不會被截斷。
“老爺子,此事得儘快解決。”朱管家小心翼翼提醒。
承恩伯朱辭嗯了一聲,“不用擔心,顧玖頂不了多長時間。相信很快此事就會有結果。”
“父親說的對。幾萬流民要吃飯,停工三五天,就等於是要了那些流民的命。瞧著吧,再等一兩天顧玖就得灰溜溜爬過來找父親請罪。”
承恩伯朱辭捋著胡須,很矜持地笑了笑,“詔夫人上門的時候,記得都客氣點。”
事情還沒結束,朱家所有人已經開始幻想顧玖低頭認輸的場麵。
果然夠自大,夠狂妄。
正高興著,門房小廝一臉驚嚇地跑進來。
“不好啦,不好啦,打進來啦。”
“誰打進來啦?慌什麼慌,把話說清楚。”
“是是是是那些流民打進來啦,好多人,快要頂不住了。”
“什麼?確定是流民?”
小廝連連點頭,“是流民,全都是流民。”
承恩伯朱辭立馬起身,走到門外。
遠遠的,竟然聽見了喊殺聲。
“快,快將護衛派出去。派人走後門通知繡衣衛,金吾衛,五城兵馬司,城外的流民造反啦!”
尖利的嗓音刺破天際。
朱家人被瘋狂的流民給嚇壞了。
他們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場麵。
“一定是顧玖,一定是她乾的。她是要和老夫同歸於儘啊!瘋子,簡直是瘋子!”
“父親,我們該怎麼辦?
“頂住!一定要等到金吾衛來救援。顧玖怎麼敢這麼做?她就不怕激怒陛下,不怕被問罪嗎?”
“父親,快頂不住了。”
“頂不住也要頂。真讓流民衝進來,你我還有命在?”
流民們有組織有紀律,當得到消息金吾衛已經到了巷口。流民們沒有戀戰,瞬間作鳥獸散,隱沒於大街小巷,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最先趕到的金吾衛眼睜睜看著流民跑光,追都來不及追。
承恩伯府大門前一地狼藉,一對石獅子被人砸得稀巴爛,銅製大門也被人砸了幾個窟窿。
一地的草鞋,爛衣服爛褲子,證明剛剛這裡發生了一場驚人的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