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
顧玖拿著一把小算盤,撥得啪啪響,正在同文德帝算賬。
“目前得到的消息,南下難民大約有四五萬人。就按照四萬人計算,以每人每日半斤糧食計算,一日消耗糧食兩萬斤。”
“柴火,醫藥,人員薪資另算。現在天氣乍暖還寒,早晚都冷,至少還得準備五千條棉被,一萬件棉服。”
“夜晚烤火,木炭消耗,也是一筆支出。另外,繡衣衛加派人手巡邏,需要準備夜宵,以及足額的賞錢。零零總總加起來,最少最少,一個月也要近一萬兩。”
“同北榮這場戰爭,預估恐怕要持續一年半載。也就意味著,一兩年內,這些難民都沒辦法回到家鄉重新開始生活,隻能依靠朝廷供養。”
“而且隨著戰爭持續深入,會有越來越多的難民湧入京城。很多小民因為恐慌,北榮軍隊還沒打過來,就開始逃難。這樣情況會越來越多。我預估,半年後,京城難民的數量,極有可能突破十萬人。十個月後,有可能突破二十萬人。”
“要安置這麼多難民,從現在開始,戶部就要留出足夠的預算。取中位數以十萬人計,戶部今年至少要留下四十萬兩白銀,用於安置難民。前提是,這筆錢無人貪墨。不過,我很懷疑四十萬兩不夠開銷,等到冬天的時候,消耗劇增,這點錢怕是捉襟見肘。最好能預留六十萬兩白銀。藥材也要多多預備,以防發生疫病。”
顧玖放下算盤,看著文德帝。
文德帝麵無表情,朝戶部尚書趙大人看去。
趙大人頭痛,“陛下,詔夫人剛才的賬目,糧食這一塊算的是糙糧,而且比現在的市場價還要便宜些。但是隨著難民湧入京城,糧價肯定會發生波動。四十萬兩,的確是最少的預算。甚至六十萬兩的預算,也未必夠。
除非朝廷大軍能在半年內結束戰爭。否則,難民隻多不少。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京城富足,小小的新民縣,被人稱之為小江南。難民自北方來,他們不會去江南,隻會來京城求活。”
文德帝問道:“戶部能拿出這部分錢安置難民嗎?”
趙大人搖頭,“戶部辛苦多年,攢下的一點家當,北邊一開打,全都拿了出來。今年的收入,也都有了安排,實在是擠不出足夠的錢安置難民。”
說完,趙大人朝新任少府家令黃駙馬看去。
戶部沒錢,少府肯定有錢。
黃駙馬不作聲,他就是一圖章。陛下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對於朝廷大事,他不發表意見。
文德帝輕輕敲擊桌麵,很愁。
顧玖開口說道:“陛下,兒媳剛才說的預算,隻能保證難民能活著,更多的保證不了。”
糧食隻有糙糧,想吃肉菜,不好意思,難民安置點不提供,也沒錢提供。
所以顧玖才說隻能保證難民活著,其他的無法保證。
文德帝問道:“難道不能效仿新民縣,將難民組織起來,進行修建嗎?”
顧玖詫異,“陛下是打算讓這些難民在京城落戶嗎?如果不給落戶,房子修起來,難民也不會花錢購買。城北郊外,山脈綿延,皆是山區。無論是發展種植,還是商貿,都不如南城門外有優勢,甚至連東城門外,西城門外都比不上。
自然條件就限製了北城門外的發展。而且北城門外臨近北邙山,皇陵就在北邙山內,這一帶向來不許大規模人口定居。如果陛下需要兒媳在北城門外大興土木,還請下明旨。”
文德帝頭大。
陸大人出聲說道:“能否將難民安置到城南郊外?”
顧玖當即反對,“決不能將難民安置到城南郊外。要知道,這些難民都是為了逃避兵災,才會來到京城。他們從身體到精神,都處於緊繃惶恐的狀態,一旦進入城南新民縣,沒有城牆隔離,新民縣危矣。
這群難民,會將新民縣洗劫一空。幾萬人的難民暴亂,屆時隻能出動京大營彈壓。諸位大人,你們難道願意看見這場人禍發生嗎?城南新民縣數十年經營,付出無數人力物力,才有了今天的繁榮。難道你們忍心,讓新民縣旦夕之間毀於難民之手?”
逃難的難民進入花花世界的新民縣,絕不會想要安定下來。
反而會無比的嫉恨,仇視。
我這麼慘,這裡的人歌舞升平,吃飽喝足,不要太幸福。這個世道太不公平。
彆人越幸福,難民越憤恨。
憤恨積累到爆炸點,就想要毀滅一切。想要將新民縣百姓也拉入同自己一樣淒慘的地步,如此難民才會感到平衡。
看,大家一樣慘,終於平衡了。
這就是為什麼,從南到北,所有城池,都拒絕流民難民進入城內。
流民難民不加以管束,對當地的破壞,幾乎是毀滅性的。有時候比兵災造成的破壞還要恐怖。
即便是最最愛民如子的官員,也不會允許難民進入自己管轄的城池。
最多就是拿出糧草,設立粥棚,賑濟災民。
老祖宗用血淚總結出來的經驗,決不能輕視。
顧玖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人性。
她一說完,文德帝當即否決將難民安置在城南郊外。
“顧玖說的對,不能讓難民進入新民縣。”
新民縣是京城的財稅重地,經不起難民的破壞。
陸大人說道:“城西郊外,城東郊外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