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內心深處,並不是真的想傷害陸大人。
大殿外,常恩聽到啪的一聲,心頭一跳。
這聲音,明顯是在砸東西。
陛下同陸大人鬨翻了?
如何是好?
常恩內心惶恐不安,麵上卻很穩,不露半點聲色。
其他內侍深感佩服。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不愧是常公公,陛下身邊第一得用的人。
原本惶恐的內侍們,全都繃緊了麵皮。學常公公的模樣,萬萬不能慌。
大殿內,文德帝氣憤得五官都變了形狀。
他指著陸大人,“你是在指責朕是一個昏君嗎?”
“微臣不敢!”
“你讓朕收起私心,公正看待諸位皇子,分明是在指責朕是個昏君,是非不分,好壞不知,昏庸無能!你該死!”
“微臣該死!”陸大人一臉平靜無波。
文德帝氣得在大殿內走來走去。
他一腳踢在四輪馬車的車輪上,腳痛,越發生氣。
“陸愛卿可曾想過,如果推廣四輪馬車,大周將被帶到哪個方向?”
陸大人一時間無言以對。
文德帝質問他:“回答不出來嗎?朕告訴你,四輪馬車就是一個怪物,事關大周生死存亡,陸愛卿就真的沒看出來嗎?”
陸大人穩住心神,冷靜說道:“王朝興衰,自有規律。大周一百七十年國祚,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時候。四輪馬車,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文德帝冷冷一笑,“愛卿隻看到了機會,卻沒看到其中風險。”
陸大人則說道:“毀掉四輪馬車容易,至於未來……微臣鬥膽一問,毀掉現在的一切,大周能否有三百年國祚?”
“你放肆!”
“臣該死!然而王朝興衰,誰又能逃過三百年命運?”
文德帝再一次砸東西。
這一回,他砸的是茶杯。
“陛下!”陸大人大聲呼喊,神色凝重,“新民縣,就是大周的一絲氣運。流民,難民,哪朝哪代沒有?翻遍史書,無論哪朝哪代,流民難民結果不是死,就是被淒涼驅趕回祖籍,要麼就是殺官造反,內亂頻發!
隻有本朝,唯有本朝,開創了一條新的道路。流民難民不是非死不可,也不是非要回到祖籍,更不會殺官造反。如今朝廷已經有成熟的經驗安置他們。
自古以來,能妥善安置流民難民的朝廷,必定有著一絲氣運。微臣相信這一絲氣運一定會保佑大周度過眼前的難關,氣運長存,打破王朝不滿三百年的咒語。四輪馬車,未嘗不是大周的氣運。”
文德帝閉上眼睛,眉頭緊皺,滿身滿心都覺著疲憊。
沉默良久,文德帝才開口說道:“召欽天監監正覲見!”
陸大人詫異。
文德帝冷冷一笑,“愛卿說氣運,那麼就讓欽天監監正為朕算一算氣運。”
陸大人臉色煞白,“任大人他,他算不得國運啊!”
“為何算不得?”
“五弊三缺,膽敢算國運,必遭天譴!”
“為大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計,犧牲他一人,又有何妨。莫非愛卿舍不得?”
陸大人說不出話來。
心中懊惱無比。
他萬萬沒想到,此事會將任丘牽連進來。
如何是好?
內侍奉命,前往陸府請任丘。
任丘正光著腳喝酒。
見到宮中內侍,絲毫不意外。
“容本官穿上鞋襪,再去麵聖。”
“任大人請儘快!務必衣冠整潔!”內侍不忘提醒任丘,穿鞋襪的時候,彆忘了換一身衣服,喝一碗醒酒湯。
任丘十分嫌棄,“囉嗦!”
他提著酒壺,搖搖晃晃回了屋,在小廝的伺候下穿戴整齊,然後乘坐馬車前往皇宮。
內侍很糟心!
任丘身上明顯的酒味,掩都掩不住。
沒辦法,隻能往任大人腰間掛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個荷包,遮掩酒味。
任丘特嫌棄,扯掉荷包。
“本官向來不拘小節,陛下也是知道的。這些荷包全都拿走。”
“任大人好歹戴一個在身上,遮一遮味道。”
任丘嗬嗬冷笑,“嫌本官酒臭味?膚淺!”
是是是,大家都膚淺。
喝酒還喝出優越感,除了狂放不羈的任大人,也沒誰了。
一路上,內侍都在擔心。
擔心任丘應對不當,渾身酒氣熏著陛下,會牽連他們。
等到了興慶宮,任丘一改吊兒郎當的形象,露出憨厚的笑容,像個鄰家小哥,令人心生好感。
內侍歎為觀止。
變臉變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