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難民營。
難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夏天的時候,兩軍休戰。
一聽到休戰,無數難民開始打包行李,準備啟程回家鄉。
不論工作人員如何解釋,這隻是暫時的休戰,戰爭並沒有真正結束,還是有一部分難民不肯聽勸,執意要回去。
攔不住,也就不攔著大家。
知道難民惦記著家裡的土地,房子,惦記著地裡的莊稼,指望著今年還能有點收成。
工作人員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難民。
整個夏天,偌大的難民營顯得有些空蕩蕩。
一部分一開始聽了勸告,沒離開難民營的難民,當時間進入秋天的時候,紛紛後悔起來。
他們指責工作人員,耽誤了他們回鄉的時間。
原本今年還能有點收獲,如今秋收已經過去,今年徹底沒了收成。
難民營亂糟糟的,人心思動。
每天都有人拖家帶口,大包小包,坐著驢車,騾車,打算回家鄉。
結果還沒走到家鄉,就聽說北榮軍再次南下,戰爭又一次打響。
於是乎,這些人再一次回到了難民營。
夏天離開的那批人,更是淒慘。
許多人都住在廣袤的鄉下,這些地方,邊軍無法守衛。理所當然遭到了北榮軍隊的洗劫。
北榮軍隊沿途劫掠,一個村落沿著一個村落。
剛剛忙完秋收的鄉農,遭到殘酷無情的洗劫和殺戮。
幸運的人逃了出來。
不幸的人則身死道消,或是被俘虜,做了北榮的奴隸。
難民營再一次擠滿了從北方各地逃難而來的難民,個個愁雲慘霧。
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悲戚的味道。
很多聽了勸告沒有離開的難民,紛紛慶幸起來。
朝廷不靠譜,不過偶爾說的話還是值得信任的。
……
曹老爺一家,已經在水泥房住了好幾個月。
曹老爺每天都去官道對麵的窩棚區走一趟,每次回來,都是一臉沉重。
“老張頭一家,就剩下他和小孫子兩口人。一家十來口人,都死了。哎……”
“東頭老李家,全家一個都沒活下來。”
曹老爺的妻子曹許氏拜著菩薩,嘴上念念有詞。
聽到曹老爺的嘮叨,曹許氏悄聲嘀咕道:“幸虧當初聽了大郎的話,沒和他們一起回去。否則,咱們一家人,不知道能保住幾個。”
曹老爺深深地皺著眉頭,“這仗,怕是一年半載打不完。”
曹許氏小聲建議,“以後多聽聽大郎的話。他整日在外麵走動,見識多。”
曹老爺盯著老妻,“你什麼意思?嫌我老了,光吃不乾活,還拖累大家是嗎?”
曹老爺一發火,曹許氏頓時不敢啃聲。
曹大郎回來了,懷裡揣著一份登記證,貼身放著,十分寶貝。
曹老爺衝他吼,“又跑到哪裡滾混?整日不見人,錢也不見拿回來,一家人喝西北風嗎?”
曹大郎慌了一下,很快鎮定下來,“兒子出門幫人跑了幾趟貨,割兩斤肉回來,今兒打牙祭。”
“能出去嗎?不是說難民不能隨意進出難民營嗎?”曹許氏很擔心兒子。
曹大郎嘿嘿一笑,掩飾不住的得意,“兒子早就和守門的兵將混熟了,又辦了腰牌,如今可以隨意進出。還可以憑借腰牌進城。”
“你去了京城?”曹大郎媳婦一臉豔羨,她做夢都想進京城看一眼。
曹大郎笑嘻嘻的,“得東家信任,今兒進城跑了兩趟,拉了幾車貨。”
曹許氏下了竹椅,穿上鞋子,從背筐裡翻出曹大郎買的肉。
“這肉得分著吃,不能一頓吃完。”
說著,就要拿鑰匙開櫥櫃,打算把肉藏一半。
曹大郎媳婦十分不滿,頻頻給曹大郎使眼色。
曹大郎趕緊攔住曹許氏,“娘,一家人好長時間沒聞到肉味,這兩斤肉今兒晚上全弄了。”
說著,強硬地從曹許氏手中搶過豬肉,遞給媳婦。
曹大郎媳婦拿到肉,生怕橫生枝節,一溜煙地跑了。
氣得曹許氏在門口大罵兒媳婦不是個東西。
婆媳矛盾,爺們不過問。
曹老爺語氣沉重地同曹大郎說起那些遭災的老鄉。
曹大郎聽完,也是一臉唏噓。
他抹了一把臉,又很慶幸,“虧得當初兒子攔住父親沒跟著他們一起回去,否則我們一家人怕是也要死幾個。”
“休要胡說八道。死不死的,休要再提。”
曹大郎笑嘻嘻的,“兒子聽父親的,以後不提死字。”
曹老爺額頭上,滿是溝渠。
他盯著曹大郎,第一次發出疑問:他老了嗎?見識跟不上時代了嗎?這個家,他還能當家做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