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溫純到最後都不曾改口,他隻要拜入沈蘭時門下。
他也是個執拗的人,大比過後他徑直去往坍塌過半的寒山,就等在寒山腳下,說沈蘭時一日不收他為徒他就等一日。
廢墟之中,他提劍站在那裡瞧著倒是可憐,宋蓮便吩咐弟子們不要驅趕他,這麼好的天靈根奇才,他也希望沈蘭時能收下留入萬宗門。
沈蘭時卻是不在寒山中,他在主山的論道宴之上。
往年他都是不參加的,但今年大比結束後難得佛門的玄度住持也留了下來參加論道宴,特意請他與阿棠留下,他便陪同阿棠留了下來。
主殿中燈火通明,謝輕寒沒在,他撐不住血煞的折磨早早回寒山下自己的竹屋之中調息。
謝棠便倍感無聊,她坐在寬大的紅木椅子裡,端著蜜茶小口小口的喝,他們論道那些話仿佛天書一般,聽的她犯困。
她正琢磨著到十點準時下班,便聽玄度大師忽然問她:“謝棠姑娘,在你看來何為成道?”
救命。
謝棠端著茶,心裡叫苦不迭,怎麼穿越了還要被抽著考查!
所有人看著她,她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她覺得道可道非常道!什麼道道道!
“阿棠平日裡並不愛這些。”沈蘭時突然替她說話:“玄度大師莫要考問她了。”
謝棠心中的叛逆立馬上來了,他說她不行,那她就非得行。
“我確實不懂這些,那些授道的書看了我就犯困。”謝棠問係統,這個背景是什麼年代?
“架空宿主。”綠jj係統立馬答她:“沒有任何年代。”
哦,那她就隨便胡扯了。
謝棠放下茶盞,靠在椅背裡看向玄度大師道:“但我曾聽過一個有趣的佛門故事。”
“哦?”玄度大師笑著望她。
“故事說有一高僧帶著他的四名弟子曆經九九八十一難,前往西天取得真經。”謝棠胡扯道。
她聽見係統噗嗤的聲音,慢條斯理的繼續道:“這四名弟子皆是受罰下凡曆劫的天神,護送著高僧殺妖魔,曆苦難,一路朝西天而去,終於曆儘劫難得見真佛如來,取得真經。可他們取得的真經卻是無字的。”
她憑記憶又道:“高僧的大弟子便問:我師徒們受了萬蜇千魔,千辛萬苦,自東土拜到此處,蒙如來吩咐傳經,被阿儺他們肯財不遂,通同作弊,故意將無字的白紙本兒教我們拿去,我們拿他去何用!”
名著的魅力,所有人都仔細聽著她繼續講。
“錯了幾個字宿主。”綠jj提醒道。
不重要。
謝棠隨意的講道:“佛祖卻與他們師徒說:白本者,乃無字真經,倒也是好的。因你那東土眾生,愚迷不悟,隻可以此傳之耳。”
她隻講到此處,將茶蓋輕輕合上,笑問玄度大師:“大師以為佛祖何意?無字真經何意?”
嘿嘿,這叫我不會答,但我會裝,提問反彈。
玄度大師低眉陷入了沉思。
在座的所有人都靜默不言,深深的思考了起來。
謝棠在靜靜的大殿中慢悠悠道:“我認為的道與這西天取經一般,九九八十一難終得道,可何為道?無字真經便為道。”她用高考寫作文的能力努力給自己扣題升華:“真經並非從書中學到的,而是自己去體會、去經曆、去前往自己的西天,每個人皆有不同的道。”
殿中寂靜,一雙雙眼睛看向她,唯有沈蘭時沒有看她,他緊蹙著雙眉不敢相信這話是阿棠講出來的,她才十五六歲卻能懂得這些,魔道五年她到底遇上了什麼奇遇?是誰教給她的這些?是他的師祖嗎?
師祖待她……這樣好。
“叮”
——[女主氣運加1,現為46/100]。
“……滿分小作文。”綠jj係統也被繞暈了,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很厲害,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謝棠心滿意足的看向了窗外,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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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圓月之下。
沈玉琢從廢墟中慢慢走下寒山,走到了溫純的身後。
他提劍站在那裡在看天上的明月,不知道想著什麼,月光將他的眉目照的皎潔。
沈玉琢剛想用劍柄戳一戳他的背後,他突然警惕的轉身抬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將她按在背後的大山石上。
那雙眼裡是駭人的殺氣。
沈玉琢手中提著的小籃子便掉在地上,籃子裡的包子全翻落一地。
“是你?”溫純眼中凶光一散,慌忙鬆開了她的脖子,“抱歉……我以為是有人偷襲。”
“這裡可是萬宗門,誰會偷襲你啊!”沈玉琢摸著自己被抓疼的脖子皺眉道:“你是不是做了很多虧心事才這麼防備彆人?”
溫純眉頭一蹙,什麼也沒說,蹲下身去將地上的包子小心撿起來放回籃子裡。
“還是……”沈玉琢蹲下身歪頭看著他的臉低低說:“你是唐僧肉,人人都想咬你一口肉吃?”
溫純的手頓了頓,抬起眼來撞上她的雙眼,她的眼睛與謝棠的不同,明亮乾淨像小鹿,而謝棠的像琉璃寶珠。
沒錯,就是這麼對視。
那麼多次的循環,她次次都是這樣拿下的溫純,一個出身汙穢,從小被人追殺到大的少年魔帝,向往的就是乾淨明亮。
連台詞也是她一次次試驗出來的,因為他魔血魔骨,多的是人想飲其血抽其骨來修煉。
沈玉琢臉一紅的錯開眼,“我開個玩笑而已,你好凶。”
凶嗎?
溫純下意識的收回視線,淡淡說:“你說的沒錯,人人想要食我血肉。”他見她有些被嚇到的眼神,不免心軟,她太乾淨了,單是聽也會被嚇到。
“抱歉。”他又說一句,將手中的籃子遞給她:“你的包子弄臟了。”
她卻不接:“是你的。”
溫純愣了愣,她乾脆伸手拿過包子,將弄臟了的包子皮撕掉遞給他:“這樣還能吃,彆浪費了,我可是親手做的。”
給他的?親手做的?
溫純望著那包子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他小時候挨餓差點死在街頭,和狗搶飯吃,那時候最盼望的就是有人能給他一個熱乎乎的包子,沒有包子饅頭也可以。
沒想到,第一個送他包子的竟然是個隻見了幾麵的小姑娘。
而她還在大比中舍身護他。
“謝謝。”他接過包子,塞進嘴裡,其實他早已辟穀,可是當她歪頭問他好吃嗎?他依然點點頭說:“好吃。”
——[男主好感度加5,現為10/100]。
沈玉琢滿意的笑了笑,抬頭望著天上暗淡下來的明月,笑著道:“剛才月亮還很亮啊。”
才剛剛說完,不遠處的竹林裡突然傳出一聲尖叫:“大師兄!”
沈玉琢立刻站了起來,劇情的枷鎖終於要來了!
“什麼聲音?”她詫異的望向竹林,“那裡好像……是大師兄的竹屋。”
“血的味道。”溫純在風中嗅到濃烈的血腥味,握緊了劍柄,抬頭一看,天上的明月竟被陰雲吃掉了一口,天狗食月?
那不是修羅魔現世的異兆嗎?
竹林裡又傳來近乎淒厲的叫聲——“大師兄不要!不要!”
“真是大師兄那裡傳來的。”沈玉琢慌忙要去。
手腕被溫純一拉:“危險,你留在這裡,我去。”說完足尖一點,握劍衝向了竹林。
“我陪你一起去!”沈玉琢握著佩劍追上去,她心中全是興奮的咚咚聲,謝棠改變劇情,她就再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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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裡一盞燈也沒有,等他們衝入竹林,天上的明月已被吞掉整整半個,濃烈的血腥味從那間漆黑的竹屋中散發而出。
紅藥的聲音就響在裡麵,帶著哭聲:“大師兄不要……”
“是紅藥師姐!”沈玉琢急忙道,伸手抓住了要衝進去的溫純:“你彆衝進去,大師兄血煞附體,你衝進去會刺激到他,我先進去。”
房間裡紅藥的聲音已經隻剩下微弱的哭聲,這個時間剛好。
沈玉琢先一步衝到門口,踹開虛掩的門衝了進去。
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沒有燈光的昏暗房間內滿地的鮮血,紅藥就倒在牆角的血泊中,旁邊掉著一條看不清的斷臂,她麵前站著的正是白衣帶血的謝輕寒,他側著身,黑發和衣服上全是殷紅的血,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握著劍的右手血將腕間的佛珠染紅。
沈玉琢的臉色一下子白了,顫巍巍的叫道:“大師兄你、你在做什麼?你對紅藥師姐做了什麼?!”
謝輕寒驀然側過頭來,半邊的臉看住了她,那臉上竟也染滿了鮮血,一滴滴往下滴,宛如地獄修羅:“你不是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那話語又冷又陰沉。
沈玉琢是當真被他嚇到了,他早已黑化瘋魔了,他是真的會殺了她,“大師兄……”
身後的溫純猛然竄進來,“他血煞發作了去叫人!”護著她衝向了謝輕寒。
“你要小心!”沈玉琢被推出房門外,直接點燃手中的符紙丟向空中,符紙如同煙花一般飛騰上夜空中爆炸開來,這是門派的信號符,足以將整個門派都召來。
一道紫色的光突然穿過煙花飛掠而來,紫光中是孔雀一般的身影。
謝棠!
她看見謝棠握著靈劍飛掠而來,撞開她直接衝入了竹屋內,她被撞的踉蹌,卻絲毫不惱,謝棠來了又如何!劇情枷鎖已經重演,一會兒仙宗所有掌教趕來都會看到謝輕寒是修羅聖女之子,還殺了紅藥!
誰也不能抗衡得了反派的宿命。
昏暗的竹屋內,她看見謝棠一劍逼開衝過去的溫純,落在了謝輕寒身邊。
“小心!他血煞發作了!”溫純卻還想伸手去拉她護她。
謝棠伸手奪走謝輕寒握在右手的劍,一劍捅向了溫純的胸膛。
溫純猝不及防,那一劍刺進了他的右側胸膛停了住,她沒有對準他的心臟,也沒有用力刺穿,但那劍刺入他的身體半寸,血一股股冒出來。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謝棠,她握劍冷冷的站在那裡,衣裙被血漿弄臟,白皙的臉上一雙眼如流光溢彩的寶珠。
她是這樣護著謝輕寒。
胸膛裡的劍在細微的顫抖,他低頭竟看劍身上湧動著如同血脈一般的東西,在吸允著他的血,送入劍柄內,宛如臍帶在供養著嬰孩。
這劍……
“謝棠!你在乾什麼!”沈玉琢衝了進來,一劍朝謝棠握劍的手削去。
“不要。”溫純卻還要替她去擋。
謝棠在那眨眼間手腕一轉,橫劍割破了沈玉琢的右臂。
沈玉琢痛叫一聲,被溫純護著疾步後退。
“謝姑娘!”溫純護著沈玉琢既擔心又無奈的看著握劍的謝棠:“你哥哥已經血煞發作殺了一名弟子,你……”
“你瘋了!”沈玉琢捂著流血的手臂,痛的憤怒:“你和謝輕寒都瘋了!”
謝棠隻站在滿是血汙的竹屋內,看了一眼手中劍,喃喃一般道:“是瘋了,誰能不被逼瘋呢?”
沈玉琢突然覺得她可怕極了,她什麼事都乾得出來,他們怎麼還不來?她抓了一把信號符就要全部點燃。
背後一陣陣風掠來,有人聲如洪鐘的喝道:“都住手!”
沈玉琢扭頭看見一道道身影,當前的正是沈蘭時,而他的身後是諸位掌教、玄度住持以及李唐兩家家主。
好,全都來了,李長生可要好好說明一下這把聖女劍為何會對謝輕寒起作用,為何會天狗食月。
夜空中的月亮已被天狗吞噬的隻剩下一圈單薄的光。
沈蘭時落在地上的瞬間,沈玉琢就撲進了他懷裡:“師父快救救紅藥師姐!大師兄他、他好像殺了紅藥師姐!”
“什麼?”神農沒的孫道快步上前,“誰殺了紅藥?紅藥在哪裡?”
沈玉琢滿臉淚水,剛顫巍巍的指向竹屋內,話還沒等脫口。
竹屋內就傳出顫抖的、帶著哭音的女人聲:“師父……師父……”
是紅藥的聲音。
“紅藥!”孫道叫了一聲要往竹屋內去,卻被李長生拉了住。
“如今他可不止血煞附體。”李長生激動的臉上全是紅光,望著頭頂的天說:“天狗食月,這是修羅聖女遺留在人間的魔種出世!”他盯向竹屋內,竟然是他!修羅聖女之子竟然是謝輕寒!他還以為是溫純!
幸好他信了沈玉琢的話,答應拿聖女劍給她一試,竟然真叫她試出來了!
“修羅聖女之子?”玄度大師吃驚:“那孩子竟還活在世上?”
“什麼孩子,是魔種!”李長生指著屋內道:“瞧見了嗎?那把劍,是藏了修羅聖女臍帶的劍,它被喚醒了,隻有修羅聖女之子可以喚醒它!”
眾人看過去,隻見昏暗的竹屋內,一人提著紅光隱隱的劍站在那裡,那把劍上的紅光如同血脈在流動著、吸允著。
“滾開。”孫道一把甩開了李長生的手,他不管什麼修羅聖女之子,他的弟子還在裡麵。
他才剛剛提步要衝進去,一道身影在昏暗的房間內跌跌撞撞出來,跌坐在地上,懷裡抱著一條血淋淋的斷臂,看見孫道一下子哭了出來:“師父、師父,大師兄……”
她沒死??
沈玉琢不可思議的盯著紅藥,她身上全是血,已然分不清傷到沒傷到,可是她的兩條胳膊是完好的,那跳斷臂……
“師父救救大師兄……”紅藥哭著用血淋淋的手抓住孫道,將斷臂遞給他,抖的話也說不清楚:“是我害了大師兄,我把那把劍給了大師兄……我害了他,他、他為了不傷我斬斷了手臂……”
什麼???那手臂是謝輕寒的?
沈玉琢隻覺得耳中轟鳴,這怎麼可能,謝輕寒怎麼可能不瘋魔殺了她!
竹屋內,謝輕寒似乎撐不住的跌跪在血泊中,謝棠伸手要去扶他,他用右手輕輕抓住了她的手腕,佛珠碰在她的手背上,他沒有一絲力氣的說:“彆弄臟了你的裙子……”
他斷臂的半邊的身子早已被血浸透,那麼多的血從他身體裡流出,他抬起盲了的雙眼幾乎什麼光亮也看不見了,一張臉白如紙錢,吃力的對她笑笑,“幸好……”
從前阿棠沒有朋友,但如今她說她要帶紅藥和綠苗去金山寺,她才剛剛交到了朋友。
幸好,他沒有傷害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