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裡飄著清苦的藥味,床榻邊用大銅盆盛著兩三塊大冰磚,一位美婦人坐在榻邊不停的對冰磚扇著風,將涼風送進床榻裡,那榻上躺著個小小女孩兒,隻穿了單薄的碧色天絲衣裙,精致的小臉上紅撲撲的冒著汗。
“夫人還是讓奴婢來吧。”一旁的小婢女半夏不忍心的道“您一夜沒合眼了。”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竟是一夜過去了。
可金拂玉半點疲累也沒有,她搖著扇子拿浸了水的帕子又替榻上的小小女孩兒擦手心、額頭,她一雙眼已是哭的紅彤彤,邊擦邊掉眼淚“我不累,你去再取些冰來。”
“唉,奴婢這就去。”半夏忙應聲,立刻小跑著開門出去。
才一開門,便見一穿蟹青衫子的男子急急匆匆躍上了回廊,正要推門。
“老爺!”半夏喜的忙回頭對美婦人道“夫人,老爺回來了!”
金拂玉慌忙扭頭,就瞧見謝清風快步走了進來,他生的極其好看,麵若冠玉,芝蘭玉樹一般的人,連著急忙慌起來也顯狼狽,她瞧見他一下子哭的更厲害了“三郎。”一下子紮進了他懷裡,哭著道“都怪我,都怪我,我沒有看顧好咱們的阿棠,若是阿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即刻便隨她去了……”
“傻話。”謝清風摟著自己這慌了神的妻子,手掌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背哄著她道“咱們阿棠吉人自有天相,怎會出事?大夫不是來瞧過了嗎?”說著鬆開她,附身去探那小小女孩兒的脈搏,有摸她的額頭。
金拂玉忙答道“昨夜就來瞧過了,說了中了暑氣,給阿棠喂了藥,可阿棠這一夜都未醒……”她又落下淚來,心像是被碾著一樣,“怪我怪我,昨夜那樣熱的天,我卻還允了阿棠出去玩!”
昨夜她就該將阿棠拘在屋子裡,可她最受不住阿棠撒嬌,阿棠兩句軟話她便心軟了,想著太陽落山沒那樣熱了,便準許她去園子裡玩,誰知道英哥和錦哥那兩個小子帶著她爬樹瘋跑!沒一會兒就聽見人喊阿棠不好了。
她衝過去看見阿棠小小的身體躺在樹下,臉色慘白不出氣兒,嚇的魂都散了!阿棠是她和謝清風的命根子,謝清風臨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照看好阿棠,她卻沒有照看好,若是阿棠出半點差錯她也不必活了!
謝清風探了脈卻鬆出一口氣,一顆心漸漸落了地,他外出歸來才踏進家門便聽人匆匆來報說阿棠出事了,沒得把心嚇的跳出來,一路快跑回來,隻恨沒有長雙翅膀。
好在沒什麼事,確實隻是中暑了,救治得當如今已無大礙了。
“不礙事了。”他鬆開阿棠小小的手,替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才起身對哭泣的金拂玉笑道“瞧你哭的,眼睛腫的像核桃。阿棠不礙事了,隻是小孩子中暑格外嚇人些,等過會兒就醒了。”
“當真?”金拂玉抹著眼淚看他,她生了一張嬌氣的臉,哭一哭眼睛就腫的厲害,看起來格外可憐可愛。
謝清風摟住了她,用她手裡的帕子替她輕輕擦著眼淚說“夫君什麼時候騙過你?哦,倒是騙過一次,騙你親嘴就能懷小娃娃。”
“你這人!”金拂玉又羞又惱,狠狠錘他,“叫人聽見笑話死!”卻是不哭了,被逗的紅了一張臉。
“我與我娘子在自己屋裡卿卿我我誰敢笑話?”謝清風握著她的手,不正經的低頭親了一下她的手背。
她這下臉更紅了,掙了一下手小聲道“你這成什麼樣子……一會兒阿棠醒了瞧見。”
他這個人看起來儀表堂堂,溫文爾雅,當初她就是被他這張臉給騙了,成親後才知道他是這樣的渾人!
謝清風卻抱著她不撒手,低低與她耳語道“下次可不許再這麼要死要活了,你和阿棠誰也不能有事,若你們有事我可怎麼活。”
金拂玉的眼眶又紅了,這人慣會說些甜言蜜語來哄她,她被他的聲音和氣息吹的耳根子發麻,他又得寸進尺的揉著她的腰,將她揉的快要站不住……
床榻上的阿棠尷尬的閉著眼,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該不該醒過來了。
這幅親熱的場景她也見怪不怪了,父母是她選的,她記起來當初選了謝清風與金拂玉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他們恩愛,在這樣三妻四妾的古代裡,謝清風一生沒有納妾,與金拂玉恩愛到老,因為不想金拂玉再受生育之苦,隻育了一女。
謝棠腦子還是有些昏昏的,她突然中暑昏倒其實是因為她的記憶突然恢複了,係統也同時再次出現了。
她這才記起來過去種種,以及她居然是個係統!還是雙係統,一個是男主係統,一個是女主任務者,如今才六歲半的她突然接收這麼多信息,有些消化不良,所以昏睡了一整夜。
她不太好意思睜開眼,趁著這個功夫試著打開了她的兩個係統。
女主任務者這個係統裡顯示著本世界還沒有接任何任務,但昏迷之前剛剛結算成功[謝輕寒的仇恨值]這項任務,她多了400萬的積分,加上原有的999萬積分,一下子有了1399萬積分。
而另一個男主係統裡,她還有150萬積分。
這也太爽了吧,好像突然之間從兜裡翻出了巨額存款。
“彆鬨了。”金拂玉小聲說“你把人接回來了?”
“接回來了。”謝清風也小聲答“我進來得及那孩子還在正院裡等著,一會兒我帶你過去瞧瞧,讓他正式給你敬茶,他的名字已在族譜上過繼到了你名下,以後就是你兒子了。”
金拂玉有些忐忑“我聽說那孩子眼睛瞎了?性子孤僻?我怕婆母不喜歡他……”
“少聽彆人胡說。”謝清風打斷她說“他隻的患了眼疾,我替他看過了,是小時候沒得到好的醫治才惡化的,如今好好醫治還是有機會好一些的。”又柔聲道“他是大哥唯一的骨血,大哥早亡,他跟著母親吃了不少苦,難免性子不好親近些,可他是個好孩子,一路上回來他雖不言不語,卻偷偷給阿棠買了珠花。”
謝清風輕輕歎氣“一支珠花不過十幾個銅板,卻是他攢了兩個月的口糧錢。”
金拂玉聽的心軟,握住了他的手指“三郎放心,我定然會好好待他,前兩日我便已命人替他做了兩箱子衣服,屋子也是我親自收拾出來的,比照著阿棠這裡布置,半點也不差。”
謝清風笑著望她,摸了摸她的頭,“我知你是最心善的。”這個妻子是他求來的,當初因她是富商之女,他母親百般不願意,可他非她不娶。
他最曉得她的品性,性子柔軟愛哭,被嬌寵著長大沒經過什麼事,最是心軟看不得彆人受苦。
所以他才想將大哥的兒子過繼過來,一是為了照顧大哥的遺孤,二是為了堵住母親催生的嘴,讓母親明白他此生隻有一個女兒便足以,不打算再生個兒子。
他私心裡想,拂玉性子軟,阿棠年紀又小,他離家後總怕她們娘倆被欺負,若是阿棠有個哥哥在,或許會好些。
謝清風摸著妻子的臉萬般不舍“我此去京中太醫院赴任,一走就是三年,三年後我方能接你和阿棠入京……叫我怎麼放心?”
凡是外省去京中赴任的官員三年內不得接家眷入京,也不得購買私宅,隻能住在官舍裡,他再不舍也沒有法子。
金拂玉小女兒姿態的靠進他懷裡,眼圈發紅“三郎此去京中做官兒才叫我不放心,你能吃好?住好嗎?我聽人說伴君如伴虎,你可千萬要小心。”
放心吧。
床榻上的謝棠心道,她爹爹入京之後一路順風順水,不到三年就被提拔升官了。
在係統空間她選中謝清風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謝清風這一生氣運極其好,簡直是錦鯉,年紀輕輕就通過了太醫院考核,被提拔入京做禦醫,之後更是什麼朝堂鬥爭、爾虞我詐都被他這狗屎運巧妙的避開了,一路平平順順的活到了八||九十歲,和妻子白頭到老。
“好了好了,又要哭了。”謝清風笑著說“洗把臉我帶你去正院見人。”
謝棠在床榻上忍不住睜開了眼,眨巴眨巴望著謝清風與金拂玉“爹爹,娘……”她到底年幼,昏這一場聲音也虛弱無力。
金拂玉和謝清風瞧見她醒了,高興的立刻撲過來瞧她,你一句我一句叫她阿棠感覺怎麼樣?阿棠頭暈嗎?阿棠可還不舒服……
她被圍繞著,搖了搖頭,扯住謝清風的衣袖說“我也想去見人。”
謝清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說想一起去見見那位哥哥。
金拂玉的臉瞬間紅了,阿棠什麼時候醒的呀?那豈不是什麼都聽到了?她不由瞪謝清風,就怪他,沒個正經。
她俯下身摸摸阿棠的臉,哄著她說“阿棠乖,你才剛醒,出去再中了暑氣。”
阿棠又眨了眨眼,慣常撒嬌的抱住了謝清風的手臂“可我想爹爹,我要和爹爹在一塊兒。”
她雖然恢複了記憶,但真切做了他們女兒六年多,早已習慣了與他們親昵撒嬌。
謝清風被她小手抱的心都融了,越看女兒越憐愛,女兒從出生到現在他都不常離開她,一想到自己要離開女兒去京中三年,心中就難過的緊,彎腰將女兒抱了起來說“爹爹和阿棠在一塊,咱們一塊去見阿棠的新哥哥。”
又對金拂玉說“清晨天還不熱,不妨事的,讓她出去透透氣更好些。”
他是學醫的,又要任禦醫一職了,他這樣說金拂玉便也不再阻攔,接過阿棠帶她去梳洗,換了身新衣服,才跟著謝清風一起去了正院。
清晨確實不熱,風吹著難得涼爽。
金拂玉替阿棠穿了青色的窄袖衣裙,黑發用紅色發帶綁了兩個發髻,風吹著發帶,她小小的臉上嵌著琉璃寶珠一樣的眼睛,看起來粉雕玉琢格外可愛。
謝清風舍不得她走路,一路抱著她去了正院。
到正院時謝家老太太和謝家老二一家子已經到了。
謝老太太坐在正堂中,婢女替她扇著扇子,謝家老二謝清山正在替她剝蓮子吃,謝清山的兩個兒子謝英和謝錦也難得乖巧的站在一旁,眼睛不停朝外麵打量。
謝清風抱著阿棠跨入正堂,謝清山的媳婦周宓便忙站起來說“三弟、三弟妹來了,阿棠可好些了?”
周宓快步迎過來,瞧著阿棠咋咋呼呼道“可把人嚇壞了!都怪那兩個小子!我已狠狠打了他們一頓!”扭頭瞪著兩個兒子道“還不快過來和阿棠道歉!”
謝清風知道這個二嫂沒什麼心眼,隻是人咋呼了些,便說“沒事,小孩子什麼也不懂。”
謝英和謝錦卻是低著腦袋走了過來,規規矩矩的朝阿棠道歉,又小聲問“阿棠妹妹好些了嗎?”
“頭還疼嗎?”謝英問。
“屁股摔疼了嗎?”謝錦問。
周宓一巴掌搭在謝錦背上,“好好說話!”
謝錦捂著後背齜牙咧嘴的不服,他是在好好問嘛!從那麼高的樹上摔下來可不得屁股摔痛了!
阿棠在謝清風懷裡忍不住笑了,謝英與謝錦就差了一歲半,性子卻是天差地彆,謝英九歲便已不和她玩笑打鬨了,謝錦卻還像個猴子。
“我好了二伯母,不怪他們,是我要去玩的。”謝棠也不想冤枉了他們,確實昏倒不關他們的事。
周宓瞧著她,小小的一團又白又嫩,臉上還有些紅暈,當真是可愛的緊,想起昨夜也真的嚇壞了,“還是咱們阿棠最乖。”
謝家三個兒子,大兒子與家中決裂離開,她與老二謝清山生了兩個兒子,全府就這一個小小女兒,又生的小仙童一般可愛,任誰見了也喜歡,她就打心眼裡喜歡,恨自己這麼多年也沒再生個女兒,可惜老太太盼著老三再生個兒子,老三又執拗不肯,老太太氣惱,便也對阿棠淡淡的。
其實老太太對這個小兒子謝清風最是疼愛,謝清風也爭氣,從小念書就好,學醫也出色,不像她夫君謝清山是個好吃懶做沒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