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沒那麼熱,謝錦和李雪川帶著白駒在林子裡抓田鼠、青蛙。
阿棠和顧敏君跑不動,就跟一陣休息一陣。
隻有謝蓮崖坐在涼亭裡等著她和他們玩好了來找他,阿棠的聲音時不時傳過來,她很快樂,比從前、比上個世界快樂的多。
他靜靜坐著,聽見了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笛聲,那笛聲悠揚婉轉,他聽了一會兒,聽出來是《念姑蘇》。
他尋著聲音側過頭,還有人在這林子裡?
鋤禾也聽見了看過去說:“那邊的蓮花水榭裡有個人在吹笛子。”又“咦?”了一聲說:“阿棠小姐和顧少爺過去了。”
笛聲果然停了。
鋤禾嘟囔道:“也不知阿棠小姐他們在與那人說什麼?”
是阿棠認識的人嗎?
謝蓮崖有些擔心的站起身,這李府之中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壞人混進來。
沒過一會兒,阿棠就一路小跑進來,仰著頭問他:“你會吹笛子嗎?”
謝蓮崖垂下眼,聽見阿棠細細的喘氣聲,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果然出了好多汗,他拿了帕子替她擦汗說:“會一點點,怎麼了?”
阿棠卻不答話,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他也不知要去哪裡,隻跟著她,直到聞到了蓮花的香氣才猜到大概是到了水榭裡。
“先生若是我哥哥能吹出你說的曲子,你能不能讓我們看看你的小貓?”阿棠問那人說。
小貓?
謝蓮崖仔細聽才聽見,水榭裡傳出微弱的貓叫聲。
白駒在水榭外嗅來嗅去的聲音格外大,李雪川牽著白駒不許它進去,怕嚇著小貓,其實他也不太清楚這人是誰,今日來的客人很多,都是他爹他大哥二哥在接待,估摸著是大哥的朋友?
那人手中拿著玉笛,打量著他們這群毛頭娃娃,目光從顧敏君身上換到謝蓮崖身上,這少年生的十分好,隻是低垂著眼不看人,像是怕生的樣子。
“小姑娘,你倒是膽大敢與我來搭訕。”那人看著謝棠,轉了一下手中的玉笛說:“行,若是有人能吹出令我滿意的笛子,我就讓你看看我的狸奴。”
謝棠立刻拉住了謝蓮崖的手,“大哥哥就靠你了。”
謝蓮崖有些不太懂,阿棠怎麼這麼想看小貓?卻還是點了點頭:“我也隻會一點點。”
一點點怎麼能行!
謝棠拉著他的手,心中在想謝蓮崖可要爭點氣啊,她可不是為了看貓,是為了給他這枚棋子拉條線,眼前這位吹笛的貓奴不是彆人是即將被調回京的未來太傅,是裴禎的師父!
就在剛才,她的係統裡突然提示她,裴禎的師父春山水已上線,正是這水榭裡吹笛的粉衫青年。
她從任務信息裡了解到,這位春山水是前首輔的兒子,卻生性不羈早早的離開家到處遊曆,酷愛吹笛、養貓,今日會在李府中純粹是李家老太爺盛情邀請,又忽悠他府上有一隻長毛的碧眼白貓,通體雪白無雜色,十分難得,要送給他,他這才來了府上接貓。
為了避開應酬和鬨騰的人群,他才帶著小貓躲到了這裡。
他這些時日會暫居在鳳鳴書院裡授課,過幾日等到裴禎離開冷宮,他就會被聖旨傳召回宮去做裴禎的老師,日後的太傅。
謝棠想著,這不是正好嗎?謝蓮崖若努努力,一步登天成為太傅的徒弟,不但可以發展事業成為裴禎的棋子,還直接就將他們倆拉到了一塊!
按照她做任務的經驗來看,裴禎的任務裡絕對有收服謝蓮崖這一個任務,她直接就可以給完成了!
“你要努力。”阿棠認真對他說。
謝蓮崖哭笑不得,應了她一聲,抬起眼“望”向不遠處的那人,那人似乎穿著粉色的衫子,想來年紀不大,“先生想聽什麼曲子?”
粉衫的春山水瞧見了謝蓮崖的雙眼,那雙眼珠上蒙著薄薄的霧氣,渾濁不清晰,竟……是個瞎子嗎?
“你……瞧不見?”春山水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這小子倒也不惱,依舊平靜的說:“是,在下身患眼疾,看不見。”
春山水來了興趣,瞧不見還能吹笛?能吹成什麼樣子?
他從腰間拿出了另一根竹笛,遞給了謝蓮崖道:“你用這根。”這根是他在街上隨便買來的把玩之物,沒用過。
謝蓮崖接在手裡從上到下摸了摸,竹子的骨節在他手指間,襯得他手指愈發好看,“先生聽什麼曲子?”他又問。
春山水想了想說:“光明之曲。”
顧敏君聽了不禁蹙眉,這位先生明顯是故意在點謝蓮崖的眼盲。
“光明之曲是什麼?”謝錦聽不懂:“有曲子叫這個名字?”
自然沒有,這是題目,是要曲子裡表達了光明之意。
阿棠讓他彆說話,文盲。
謝蓮崖隻是略微一頓,隨後拿了竹笛先試了兩個音,短短的音。
手指又熟悉了一遍笛子,他在原本的世界裡學過笛子,是為了修音修,後來就沒有再練過,隔了這麼久他記得的譜子不多,便選了比較熟的一首。
他閉著眼站在水榭之中吹響笛子,先是婉轉的笛音,隨後短促的幾聲。
笛聲時快時慢,慢慢彙聚成一首悠揚的曲子。
謝錦聽的撓撓耳朵,什麼曲子?沒聽出來好來。
阿棠也聽的眨眨眼,什麼曲子?好像聽起來沒有太厲害的樣子,她以為謝蓮崖至少吹一個什麼霸王卸甲之類的,技驚四座吧?
但這曲子聽起來歡快悠揚,後麵又慢下來變得憂傷,像是……大雁南飛。
她看向顧敏君,顧敏君隨著曲子輕輕皺起了眉頭,慢慢抬眼看住了謝蓮崖,那眼神可複雜了,她也看不出來是好是壞。
再看春山水他先是閉著眼隨曲子點著自己的掌心,在後麵曲子幾經鬥轉的時候睜開了眼,有些驚訝的瞧著謝蓮崖。
唯有謝蓮崖至始至終都閉著眼,他的衫子被風輕輕吹起,手指翻飛如蝶,不理會任何人隻沉浸在這首曲子中。
阿棠望著他,曲子好不好她不懂,但是他的氛圍感真到位了。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花錢給他買個道具,他可是反派,這種小場麵都要道具加持的話,就太沒用了。
最後一個音滑落,一曲終止。
他慢慢睜開眼,放下了笛子。
水榭中靜下來,是顧敏君先開了口:“鷓鴣飛,吹的好,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家儘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唯有鷓鴣飛。曲子也選的好。”
阿棠看向了春山水,他握著玉笛看著謝蓮崖,喃喃的道了兩聲:“可惜,可惜。”
可惜就對了。
阿棠心中已有底了,春山水若是覺得謝蓮崖可惜,便是有了惜才之心。
“沒什麼可惜的。”謝蓮崖將手中的竹笛還給春山水,依舊語氣平和的說:“先生若還滿意這首曲子,便讓我家妹妹瞧一瞧您的小貓。”他本也就是為了阿棠小小的心願。
春山水看著他,沒從他臉上看出一絲抑鬱和不得誌的情緒,仿佛他自己並不為眼盲而憤憤不平。
那首曲子吹的是好,鷓鴣忽遠忽近,自由遠去,光明之曲,自由之曲。
他這個人卻更讓春山水欣賞,就算雙眼看不見,他亦不卑不亢,心向光明。
“笛子送你了。”春山水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從身後抱出個小竹籃子,放在了麵前的石桌上,打開了那竹籃的蓋子對阿棠說:“瞧吧,可不許摸。”
她不摸,瞧他小氣的。
阿棠勉為其難的湊上前去,踮起腳去看小貓。
背後有人托住了她的腰,將她托了起來。
她扭頭看見謝蓮崖在托著她,將她托高過竹籃子,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裡麵的小貓。
“看吧。”謝蓮崖對她說。
她回頭瞧著竹籃裡的小貓,“好小。”白白的一團向雲朵,在籃子裡仰起頭看他們,眼睛還是鴛鴦眼。
謝錦也湊了過來嘟囔著:“貓哪有狗好玩。”
春山水用蓋子擋住了謝錦不給他看,這小子蠢頭蠢腦。
他又看向謝蓮崖,問道:“你可識字?”
“識得。”謝蓮崖如實答道。
“讀過什麼書沒有?”春山水又問。
謝蓮崖頓了一下,心中有些狐疑起來,這一位該不會就是係統裡說的“偶遇恩師”裡的恩師吧?這麼年輕?
“讀過。”謝蓮崖這次又答:“我父親是夫子,教過我許多,眼盲之前我娘也教過我作詩。”
“吹牛。”謝錦賤兮兮的低低對謝蓮崖說:“你娘還會作詩呢?彆是那種一點朱唇萬人嘗的詩吧?”
“謝錦。”顧敏君先嗬斥住了他,眉頭蹙起來掃了一眼阿棠,這等話謝錦也當著小姑娘的麵說:“阿棠還在你又犯渾,叫人聽見傳到你娘耳朵了定把你皮抽了。”
又對春山水行禮說:“他年紀小隨口玩笑,先生莫怪。”才和謝蓮崖說:“蓮崖兄彆與他這等小子一般見識。”
春山水那張臉上寫滿了厭惡,叫謝錦的這小子看起來怎麼跟沒長腦子似得?蠢且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