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物是人非(下)(1 / 2)

秦箏 李小逸 5635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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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兄可真會使術,竟能拿我與晉國締約。早知道就不往那跑了。”衛頹玩著窗邊稀漏的光影,半嘲半恨地說道。

“晉國向來優待質子,不會有事的。”

伯薑執箸試著飯菜,確認沒毒後,竭力地回眼相慰。衛頹望向母親蒼柔的神色,譏謔的雙目上描過了一層紅邊。他激烈笑著,隱抑住身下的顫抖說:“娘,您不用哄我,我知道王兄想做什麼,我知道的!”

伯薑不敢回語,她垂了首,把碗推了推說:“飯涼了,快吃吧。”

衛頹旋身歸座,端過幾上的羊羹。他舀著裡麵還溫熱的地方,自諷道:“這一餐之後,也不知道還剩幾頓了。”

“頹兒……”

伯薑意欲說些什麼,猝然間,幽宮的大門被粗暴推啟。伯薑被唬得渾身一緊,手裡的筷子也驚失於地。午時的濃光直直灌射進來,刺得那兩雙已適應了昏昧的眼睛下意識畏縮逃避。

“冒犯了,夫人。”仲安和馴地陪罪道,“大王召見公子頹,請公子跟奴去一趟吧。”

“你們要做什麼?頹兒!”

伯薑手腳獐狂,慌亂抱住兒子。而衛頹好似呆滯了一般,隻是怔怔地捏著匙子。仲安見狀有些為難,隻好讓人把兩人拉開。伯薑嘶聲擁擋,但終究是不敵眾力。衛頹手裡的銅碗於亂傾落,潑出的殘羹在母子間劃出一條分割的河界。

伯薑拚力掙揣著,卻隻能生生睹著兒子被扯到一邊。待氣力和急懼都燃燒殆儘後,她癱伏在地上,用慟啕聲發出最無力的抗爭。

“夫人,大王隻是想和公子說說話,不會對他怎樣的。”

仲安一時有些不忍,他收了虛顏偽笑,俯身寬勸道:“真的,夫人。奴以性命發誓,大王沒彆的意思,您千萬不要多想……”

仲安讓人先把衛頹帶走,自己立在婦人身邊,憐憫地慰了幾句。伯薑仍在埋身號泣,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無奈歎了一聲後,疾步去趕上眾人。

衛亹靜立在宣室,一聲聲投著遠處的陶壺。也許是心有所執,他擲儘了手裡的竹箭,卻無一的貫入壺中。而最後那隨意甩出的一支,倒恰恰擊中了剛進門的衛頹。

衛頹霎時魂飛魄散,仲安亦被嚇了一大跳。他連忙按著男孩跪下,俯身去收拾遍地的亂矢。仲安抱著箭壺,試探性地向衛亹笑了笑,說:“大王……”

“下去。”

仲安諾諾屈身,隻得俯首退下。室門再度合起,衛頹臉上的那縷光芒也隨之消閉了。他沉垂頭顱,看席上逐步壓來的人影。但相比恐懼,他現在感到更多的是憎惡。

“私通齊國的主意,是你出的,還是義母出的?”

衛亹望著他,其實也不知說些什麼。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召他來。可是若是直接送走,又總覺得餘事未完。好似在離彆之際,有一些東西必須要由他親手斬斷。又仿若見了這最後一麵,就能添補心中的某種隙缺。

“都是我出的又怎樣,王兄能放過娘嗎?”沉寂打破後,衛頹抬起頭來。

“我猜義母也不會乞求竊國者。”衛亹譏責道。

他高高立著,裝腔作勢地感歎說:“頹兒,你小小年紀,真是比寡人還要涼薄。為了殘喘苟活,連自己生身的娘親都不顧了。”

衛頹用長睫掩住愧色,他嘴硬哼道:“我也是跟王兄學的。爹果然沒看錯你!”

衛亹含著謔色蹲下身子,但還是高了男孩一個頭。他反嘲道:“可惜義父看錯了你。你天性純良,卻一點沒學來以德報怨。”

“對王兄這樣的人,隻需以直報怨,無需以德報怨!”

衛頹說著,乾脆也拋了生死大局。他站起身來,完全與兄長同高平視了。

衛亹打量著直立的男孩,忽而感到毛骨悚立。就像是看到了禽獸化形一般,他覺得這稚嫩的孩童之身裡,好像擠著一個比他還要老成的戾魂。

“我這樣的人?”

衛亹站高身子,又恢複了方才俯瞰的姿態。他睥睨著那個孩子斥道:“不仁不孝的事你也做了,而且你勾結異邦,是整個衛國的罪人!”

衛頹斜眸冷哼。他譏誚道:“那又如何?無罪的時候,我害怕王兄殺我。現在我有罪了,王兄反而不敢殺我了!”

“誰說寡人不敢?”衛亹淩色暴怒,“齊國若犯,寡人自有大將相抵!民意若亂,寡人自有手段擺平!你自己給自己坐實了罪名,隻要寡人將真相公布於眾,你們死了就都是罪有應得……”

“凡事都講個先來後到,我先放了謠言,你猜百姓會不會管真相?”

“死人的事情最好掩蓋,隻要你們一死,寡人就以厚禮相葬,而後再重調輿論!數年之後,百姓連你們都不記得了,安管什麼虛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