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尋真繼任掌門以後,卿舟雪轉而繼承了鶴衣峰峰主之位。
春秋殿擺著的萬千魂燈,在清理一番以後,全部新做了一次,重新擺回了原處。
這件事是卿舟雪著手的,她將每一名弟子的魂燈重新擺上去。
包括熄滅了的。
也應該在原先的位置。
“你是第三代掌門。”林尋真道,“理應落在主峰的。”
滿頭白發的女子沒有回頭,她執著地放回了自己相中的地方:“我先前為鶴衣峰弟子,就擺在那邊,挺好的。”
林尋真見狀輕歎一口氣,隨她去了。
雲舒塵的那盞的確是滅了。灰撲撲的,不見往日光彩。
她撫了一下那盞小燈,將其和自己的一起,按照上下順序擺回了鶴衣峰那一支。借著另一盞燈火,照得那盞熄滅的也亮了很多。
林尋真的目光落上她的頭發,“師妹,你要不要去靈素峰療養一下?”
卿舟雪咳了一聲,她轉過身來,搖了搖頭:“治不好的。我的身體雖然不如以前,但也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誰知那東西還有什麼損害。”
熄滅的燈火,亮了一下,就像死去的蝴蝶又輕輕扇了一下翅膀。
而後又再次陷入暗淡。
卿舟雪雙眸微睜,她忽然揚聲道:“師姐,剛才是不是……這燈是不是亮了?”
卿舟雪疑心自己看錯,她再仔細看去,亮起來的隻有一盞。
也應當隻有一盞。
林尋真莫名地瞥了一眼,又轉回目光,“……我沒瞧見哪兒亮。”
卿舟雪一直盯著師尊的魂燈,她看了許久,當真看不出任何異常以後,眼底裡的失落又再次浮上來。她輕笑一聲,自嘲道:“近日不知怎的,總是幻聽幻視。可能是年紀來了。”
“胡說什麼。”林尋真道:“師尊他們年過六百尚還精神。你聽我一句勸,不舒服不要拖著,早點去尋醫。”
卿舟雪垂眸,“嗯。會去的。”
她依舊如以往那般話少,沒有多言,一人披著滿身雪白,自主峰離去。
林尋真不知她在星燧呈現的過去究竟經曆了什麼。
但總之,她總覺得卿師妹蒼老了許多——而她的容顏幾乎沒有變化,大抵是氣質上的。
隻消平日沒有事情,她就獨自留在鶴衣峰,孤獨得實在有些過分。
此後幾年,卿舟雪每日所做的,大抵是她師尊當年的日常。
她從山下抱養回了一隻小貓,特意挑了三花色的。
這隻是小母貓,還沒有生出太高的靈智,每日隻會追著自己的尾巴撲咬,追得困倦了,便縮在她腿旁打呼嚕。
卿舟雪也有出門的時候。
那便是每逢拍賣時。或是去各地搜羅一些書籍,好將空洞洞的書房填滿。亦或是到了每年的時辰,去阮師妹墓前給她帶點酒菜。
放下這兩個字,說來簡單,但於她而言卻如灌了鉛一般沉重。
人光是“不生執”就已耗費了全力。
卿舟雪沒辦法做到不念不想,每當念想過重時,她鋪開筆墨,隨手記一些東西。
日常瑣事,犄角旮旯的。
春去秋來,四時更替。
然而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破土生長,葳蕤成詩。
她不知寫了多少封信時,耳畔忽然響起一聲微弱的:“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