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收了劍。
雲舒塵微微睜大了眼睛,呆在了原處。仰頭直麵著眼前這一場盛景。
江河瀑流東銜大海,五嶽奇峰上拔接天,雖是壯闊,但山海並不可移。
唯有風雪無形無定,浩瀚磅礴,上窮碧落,下至山坳,於天地間自由地飛舞,至性至情。
真美。
她的心神震蕩,不由得伸出了手,企圖攬住那麼一縷,剛想往前則差點踏空,好在被卿舟雪及時抱了起來。
“好看麼?”
風帶著零星白點擦過卿舟雪的發梢,更襯出她膚白如玉,清雅出塵。
雲舒塵猝不及防對上她,便忍不住一直盯著,連雪花也忘了接。
這場雪……是為她一個人落的麼?想到此處,她忽然覺得有些羞赧。但是小孩子到底也說不上來,兀自高興了一會,便將凍得冰涼的鼻尖,埋進卿舟雪溫熱的頸側。
卿舟雪沒有看她,而看著這一場大雪。“我名字裡也有這個字。有人曾經說,她喜歡看雪,天上大地,要白茫茫一片。”
卿舟雪隻是感慨了一下,她握了握小姑娘冰涼的小手,待在自己身邊本該不冷的,可是她喜歡抓雪。她忍不住又給她塞進衣內,“瞧見了,晚上睡得著覺了?”
“……嗯。”
頸邊傳來一點癢意,奶聲奶氣的。
然而她雖如願以償,晚上睡得著覺了,這風寒卻一點也未好轉。到頭來還是堵得很不舒服,講話鼻音很重,時不時憋醒一下。
卿舟雪歎了口氣,不得不半坐起來,讓她趴在自己懷裡睡,托高一點便沒那麼難受。
她垂眸看著她迷糊的睡顏,忍不住輕輕拿指頭戳了一下那麵頰,一戳一彈。
雲舒塵蹙起眉,煩惱地扒拉了一下,握著她的一根手指,眉毛又漸漸放平,最後又睡得一塌糊塗。
真可愛。
她的心顫了顫。
這個姿勢自己肯定是睡不著了,索性修士無需睡眠。
卿舟雪不再去擾她,便開始閉目養神,想一想最近的事情,此刻放鬆下來,她覺得身心俱疲。
養一個身嬌體弱的孩子很費勁,事事都得耗著心力,幾乎越過了她的想象。諸如日常起居,吃些什麼溫養身體,督促她每日穿得暖和,此類還好,更為累人的是想著法子陪她玩耍。
哪怕後來的雲舒塵再如何老謀深算,她現在畢竟也隻是一個小孩子,每天感興趣的玩意也甚是稚嫩——在地上搓雪球,搓貓貓,卿舟雪耐著性子,被她拉著捉迷藏,教她翻花繩;天氣好時晃著蕩秋千,去滿園子轉悠,比誰摘的草更長;甚至無所事事時,還得對著滿天空的雲朵,不斷應她“這個像什麼”“那個像什麼”的奇妙問題。
如是一點點小事積壓起來,竟比當年自己做太初境掌門時,還要辛苦幾分。
兩個徒弟則過得甚是輕鬆。
她們的師尊沉迷於帶孩子,幾乎抽不出什麼空子再盯著她們練劍。
若穀應當還好,希音大抵是會偷懶的。
卿舟雪一邊困倦著,一麵朦朧地反思了一下,近日確實對徒弟太不上心。
不過年節當前,放她們幾日清閒似乎也不算過分?
她以指節輕輕揉著眉心,罷了,索性明日帶著雲舒塵一起去看徒兒們練劍好了。
翌日。
瞧見外邊天色蒙蒙亮,若穀率先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屈著腿爬起來。她往身旁一瞥小師妹,撅著屁股,還睡得跟死狗一樣。
“起來了。”她用手推了推她。
希音打了個嗬欠:“乾嘛啦。”
“出門練劍。都晚了半個時辰了。師尊她……”
希音翻了個身,眼睛都沒睜開,“師尊這時候估計還在給那丫頭洗漱,放心啦,不會盯著咱倆的。睡覺睡覺。”
她一個嗬欠險些要打破天際。
“希音。若穀。”
門外忽然飄來一道幽冷的聲音。
若穀騰地披好衣服,爬下了床。一把拽著小師妹,低聲嗬斥道:“起來!”
兩個年輕姑娘嚇破了膽,於昏昏沉沉中徹底清醒,慌忙掇拾一番,弄得自己像個人樣後,若穀才顫抖地打開了門。
師尊手裡拎著一把冰劍,刃光寒涼,白氣自那劍尖上彌散,瞧起來甚有壓迫感。
她淡淡道:“你們想睡到什麼時候?”
希音忍不住往上瞅了一眼,卿舟雪麵無表情,但她另一隻手還抱著那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也是困得睜不開眼睛,打著嗬欠,軟聲幫著腔:“就是。你們想睡到什麼時……”
可她實在太困,還未說完,便杵在卿舟雪懷中腦袋一聳,睡著了。
若穀低著頭。希音忍不住想笑,對上師尊的眼神,她咕咚一聲將笑吞了回去,將身子站直。
卿舟雪收回眸光,蹙眉晃了晃懷中的小家夥,毫無清醒的跡象。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