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鐘峰上,越長歌翹著一郎腿,對麵坐著柳尋芹。
左手是卿舟雪,右手則跟著周山南。
四人一個個神色凝重,緊緊盯著手中那一把東西。
越長歌微微往後仰去,不動聲色地朝卿舟雪那邊瞥了一眼。
“嗯。”
“也沒有告訴她?”
“沒有。”
越長歌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心不在焉道:“都十四五歲了。時間過得真快。”
“確實快。”卿舟雪手中扔出了一張牌,啪地一聲落在中間。
“師尊!”越長歌的徒兒忽然驚叫道:“您不要想方設法偷看卿長老的牌,這是出千!”
越長歌看也沒看她,前手一張牌落上桌麵,反手一個瓜子殼飛了過去,彈上那小屁孩的腦瓜,“你是不是成天和為師過不去?一邊玩去。”
“唔,”那小團子撓了一下腦袋,叉腰道:“不行,是大師姐叮囑我一定要管住您的!”
周山南在旁邊樂嗬看熱鬨,“什麼叫言傳身教。唉呀呀……”緊接著他望著這一手參差不齊的玩意陷入沉默,不知道還能撲騰出什麼水花。
卿舟雪坐在越長歌旁邊,麵容平靜,手速均一地扔著牌,宛若在修煉一種嶄新的無情道博弈法。
柳尋芹自不用說,眉梢微蹙,一臉嚴肅,毫無風趣可言。
“奇怪,我將你拉出來,雲舒塵竟然不跟過來。”越長歌蹙眉道:“好久沒有看看小雲雲,如今長得什麼模樣了?”
卿舟雪出牌的手微微一頓,她垂眸道:“一切尚好。隻是不知為何,她有點躲著我。”
周山南道:“……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半大不小的時候尤其不服管教。”
“那時候祖師爺還在世時,她便不是個聽話的性子。那時候還沒人毫無底線地罩著她呢。”
越長歌輕笑一聲,“是你這幾年把人縱成這樣的,苦頭自己嘗。”
卿舟雪倒是不覺得自己在溺愛,隻是順其自然。哪怕她當個嚴肅苛刻的長輩,大抵也拗不過她。
“隻是她說要去內門諸峰上課,白日不回來。”卿舟雪微微蹙眉,“下一批應當是輪到柳師叔授習丹術了。”
越長歌了悟,支著下巴笑到:“完了,希望你家塵兒不會遭受到打擊。”
柳尋芹默不作聲。
餘下三人,不約而同地靜下來,直瞅著柳尋芹。畢竟她自從坐上了此處,便還沒有開過金口。
“糊了。”
她將牌往桌上一扔。輕輕擦了一下手,背往椅上靠去,拿起了煙管,吸了一口。
“……”
敢情隻有她一人在認真鬥牌。
“若無旁的事,我先回峰了。”
事實上,她今日來此處耗時間,也是被越長歌拖來的。
“站住。”越長歌冷笑一聲,陰惻惻道:“來了姐姐的地盤,贏了錢,你還想好手好腳地走麼?”
卿舟雪披著一身夜色回峰,今日越師叔特來相邀,在黃鐘峰上,實在耽擱得久了些。
回到鶴衣峰時,庭院內靜悄悄的,但仍有些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是在與腳底下的春草摩擦,窸窸窣窣的。
卿舟雪尋聲而去,果不其然,在槐樹下朦朧的陰影中,還是有一個少女的身姿在舞劍。
山頂上夜晚甚是冷冽,她因為要舒展身軀,穿得也隻是薄薄一層。
因為動用了靈力,興許現在控製得還不是那麼好。隨著雲舒塵的走動,如絲如縷的水紋蕩漾在她的身旁,還夾雜著幾圈忽明忽暗的火星。
木靈根也會波及到地麵,在她踩過的地方,野草都生長得繁茂了一些。
好在土相與金相較為惰性,無意間很難喚醒。她到底沒讓這院落中長滿金石土筍。
雲舒塵好像也有些累了,她把長劍放於膝蓋,讓藤蔓卷起自己的腰身,最後安穩地坐在了樹梢上,望著天上的星空。
火做的蝴蝶從她掌心中飛起,被雲舒塵一隻又一隻地放飛。
赤紅色的焰火圍繞在她周圍,像是一場莊周與蝶的幻夢。
“好看。”
雲舒塵聽到身後的說話聲,她轉眸回了頭,身旁的火焰頓時熄滅。
她落下枝頭,正巧被底下一朵冰蓮接住,穩當當地踩著了地麵。本應該順利地飛撲入卿舟雪的懷抱,但不知為何,雲舒塵朝她走了幾步,卻直接停在了原處。
她不能再抱著她,生怕麵上掩不住之前的異樣。
“好看是好看。”她往後退了小半步,輕聲道:“這些東西花裡胡哨的,卻不像你。”
“為何要像我?”
她的火焰已熄滅,可能會冷。卿舟雪這般想著,上前一步,將兩人之間的間距合攏。
伴隨著她無聲的靠近,雲舒塵微微一愣,感覺自己整個人,又重新被她罩入衣袍內。
“你可知北冥之神的碩大蒼龍?美麗而強大,這是水相化身。我雖可以凝水為冰,也免不了被它攆得無處容身。”
“光憑修法,可以做到麼?”
她一臉不怎麼相信的模樣。
“旁人不知,但是塵兒肯定可以。”
不知為何,她這樣一句平常的話,雲舒塵又聽得心頭微微揪起,好在夜色掩去了一切不對勁的波瀾。
“可是……”她輕聲道:“我還是想和你一樣。”
如果她練劍,就會被圈在懷裡舞劍,會被扶住腰,卿舟雪玉潤冰涼的手指,就這樣輕輕扣在她的手腕上。
擁抱對於她而言,並不罕見。
但是那樣哄小孩的溫馨擁抱,似乎已經無法滿足她心中蠢蠢欲動的一隅。
她不喜歡這樣的親密,更喜歡練劍時那樣若離若即,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的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