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以後,春意漸濃,暖風和煦。雲舒塵的床無需借人再暖,卿舟雪便搬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日燈火下親在眉心的一吻,似乎也隻是幻覺一般。
卿舟雪時不時揉一揉那片地方。
然後想想她。
她忽然發現,倘若不是晚上睡在一處,她與師尊幾乎沒什麼交集,每日也隻是在庭院中碰見了,聊幾句,然後各做各的事情。
就最近來看,並無什麼不好。卿舟雪正好也有一些事情要做。
她坐在自己房內,握著手中的一塊玉料,用刻刀一點一點地雕著。桌上攤了一張草圖,她時不時對著看一眼,然後低下頭審視手中的雛形。
頭一次做這個難以儘善儘美,她隻用一些成色不算太好的邊角料練習一下手感,而書架上還擺了一潔白如羊脂的上好玉石,很顯然這才是最終目的。
雕這個看似簡單,實則很費工夫,磨得手都快要出血泡。卿舟雪手一歪,又亂削去一片,算是毀了,她歎了口氣,隻得作罷。
一旁的小筐中堆了亂七八糟的廢料,廢棄的原因千奇百怪,總是這裡多削一片,那裡又裂了條紋路。
門外忽然被敲了幾下,她站起身,快速把這些東西收拾好,堆在床頭櫃後。
開門,是雲舒塵。
“這幾日我準備出去一趟。”
卿舟雪一愣,很快問道,“我可否也去?”
師尊端詳著她,頓了頓,笑道:“不帶你去。”
“你這是什麼表情?又不是一去不歸。”
她輕歎一聲,“好生照顧自己。”
“知你懂事,也沒什麼要交代的。記得修煉,沒事兒把功法看一看。”
卿舟雪甚至都沒來得及問她去乾什麼,便瞧見那抹倩影隱去在曲折的回廊樹影中。
她走了。
卿舟雪對著那空蕩蕩的院落看了一會兒,便把門輕輕合攏。然後她走回椅子旁,又從玉料中挑出了一塊,拿好刻刀,在上麵劃下一道痕。
玉潤的東西捏在手中,似乎又不對味起來,她仿佛隨著人的離去而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的心情。
她把玩著那清涼的玉,直到把玉暖到溫熱。
她又將玉料放回原處,刻刀也一並擺好。
那隻貓咪似乎也看出了小主人的孤寂,於是主動湊過來,縮成一隻毛團,靠在她腿邊打盹。
其後幾日,卿舟雪的生活過得很平常。
早晨依舊去練劍,下午上上課,傍晚抽出時間來修煉打坐,完成課業,晚上臨睡前就寫一寫每日的隨筆。
雖然這一段時日,她已經逐漸習慣不和雲舒塵同寢的生活。但是修士的敏銳總能在這一座峰上感應到她,哪怕相隔對麵,中間還有很長的路,這種感應能讓她在每一個深夜也睡得安穩。
現在這樣的安穩感,隨著師尊一起走掉了。
卿舟雪的隨筆之中仍然沒有太多的文墨。
隻有一行字——師尊出門的第一日,不太適應。
師尊出門的第二日,想念。
第三日。閒來無事。
卿舟雪越看越覺得這隨筆不如不記,畢竟那個女人一離去,生活中許多鮮豔的色彩似乎也在她的人生中抽離。
每日隻剩下了枯燥的學習,筆下再流露不出什麼東西了。
自小她便是這樣的秉性,雲舒塵在時,她的注意力便挪於一人身上;師尊走了,就像她小時候一下子閉關六年那一次一樣,卿舟雪的注意力便逐漸分散。
她做的事情不少,幫著雲舒塵的庭院澆花除草,甚至無聊到把那一堆如小山的功法重頭再看了一遍。
看著看著,便從功法看到了。
阮明珠的存放於她的書櫃之中,新的尚未看完。卿舟雪翻開第一頁時,心中存了一點猶豫,貌似在一段時日之前,她早已決定自己不再看這等東西,免得沉溺於此。
結果隻掃過一行,目光則被死死黏住,入神以後,又是月上中天才恍然驚覺。
現下手中看的這本,是一對師姐妹的話本子。
【師姐衣上的香味十分清幽,如蘭花盛開一樣。她的小師妹從小便喜歡跟在她身後,嗅著那一段女兒香,現下再度鑽入了她的鼻腔,她一下子覺得心跳怦然,臉頰滾燙。】
讀到這一段時,卿舟雪默默刮著手邊的香爐,把那九和香熏得濃烈了些。
她深吸一口,險些嗆到。
不對。
阿錦正抱著床單從窗前路過,卿舟雪看見他,忽而出聲,“等一等。”
貓妖停下來,站在原地,“小主人,有什麼吩咐?”
“你手中拿著的是何物?”
“是主人的被褥,她先前吩咐我洗一遍。”
這樣麼。卿舟雪頓了頓,“給我罷,我來洗就好。”
少年雖然有點疑惑,還是聽從吩咐,將那一層剛換下的被單遞給卿舟雪。
卿舟雪拿著手中的布料,然後麵不改色地進了房間,門關得極為迅速。
她背靠著門,對著那被單深吸一口氣。
女人身上淡淡的,沒有那般濃鬱的疏香,已經她貼身過的東西,悉數醃入味了。
這才對。
被褥最終自然是沒有洗成,並且成功地鋪到了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