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瞬感覺牙疼,但是糕點卻紋絲不動。
而後她拿在手中用力一捏,不動。
雲舒塵終於發現了點不對勁之處。她以雙指再撚起一塊,夾在手中,往桌沿一磕,那看似柔弱的團子依舊紋絲不動。用了點力下去,竟然將木頭砸出一個微妙的凹陷。
“......”雲舒塵沉默片刻道:“不錯。”
“嗯?”
餘英一愣,師姐的廚藝讓她大開眼界,這也能叫不錯?
“此物外柔內剛。”雲長老冷靜地將其放了回去,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夾了點彆的菜壓壓驚。“令人出其不意,但之後又不得不回想,天地萬物無有定形,不能以眼觀之,妄下定斷。至柔者可以為剛,恰如陰陽二極,在諸物之上此消彼長,並不是單調一致的。雖然此物用來果腹有些勉強,但卿兒定是深諳道經之意,不錯。”
卿舟雪的筷子顫了一下,她默默無言。
今日雲舒塵還說起了一件近幾天一直在忙碌的事。那秘境早已派幾位長老先行探查一番,裡頭鎮守的妖獸似乎修為很高,已臻於大乘初期。最終一番商討過後,他們認為不太適宜任何內門弟子去秘境尋寶,畢竟太過危險。
但雲舒塵似乎是想要孤身前往。
“近些日子,你們兩個就......”雲舒塵抿了口茶,話還未說完,便聽見卿舟雪道:“我隨著師尊一塊去。”
“你去乾什麼?”她無奈道,“我是去拿那妖丹,以備渡劫之需的。”
眼見得卿舟雪沒吭聲,似乎也沒有什麼放棄的意思。雲舒塵思索一番,“也好。”
餘英見師姐都走了,到時候豈不是留她一人孤零零的。便眨巴著眼睛問道:“我也能去麼?”
雲舒塵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笑了笑:“你的師姐去興許還能幫上點忙,你若是去了,這點修為怕是......”不過她隨即挑了眉:“也可以。趁著年輕,漲點見識也是極好的。”
此事定了下來,不多時便要啟程。
當夜,卿舟雪睡得較晚,又將要帶上的東西清點了一番。聽師尊說此次妖獸修為較高,她索性將能帶的法器和丹藥一並捎上。
“彆忙了。”雲舒塵被她在跟前晃來晃去的影子,弄得竟有了些睡意。
“今日和她們約好的。我興許還得等一下才能睡。”卿舟雪自書架上拿了個話本,忽然消失不見,隻留下光潤的玉鐲懸浮於空中,而後再漸漸落到雲舒塵手心之中。
她莫名其妙地盤著那玉鐲,這麼晚了,去乾坤小天地作甚?
卿兒行事愈發飄渺無蹤。
雲舒塵隻好將玉鐲套在手腕上,翻身睡下,等她一會。
眼前一陣白芒散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師尊幻化出來的一方小庭院。庭院旁緩緩流淌的水澤之中,冒出了幾個姣美的剪影。
那群鮫人在打鬨嬉戲,幾朵水花自幽靜的水麵突兀炸起。
自打換到這一片水域生活,有卿舟雪定時投喂的新鮮熟肉,除卻沒有人肉以外,幾乎什麼都能嘗到,她們竟也樂不思蜀起來,脾氣溫順了很多。
其實鮫人是會說話的,隻是不甚精通,但也大概聽得懂人語。
她們一見那白衣身影前來,便紛紛聚攏了起來,朝岸邊遊去。隻要瞧見了這個女子,不是有肉吃,便會有——
話本子。
卿舟雪盤腿坐在岸邊,模樣嫻靜。她就著水邊的人影默數了一遍,“都來了麼?”
眼尾閃著幾片魚鱗的女人在岸邊支著下巴,連忙點頭。她們的魚尾略有些興奮地揚起,在身後拍出了一連串白沫。
卿舟雪將手中的話本攤開,正是那本《以下犯上》,越長歌的經典著作之一。據說越師叔後來還寫了一本,將結局改了改,贈給師尊了,不知被她放到哪裡。
卿舟雪並未看過再修版,手中隻有這本跌宕起伏的虐戀史。
她以一口平靜清淡的嗓音,將秋月白和蕭成玉的故事娓娓道來。徒弟對師尊極致的癡迷自數年壓抑之中,扭曲成了愛恨交加,在這兩種不斷拉扯的情感之間,她整個人也如散架了的皮影,最終披著滿身的穠麗,絕望地走向深淵。在和蕭成玉一夜一夜的癡纏之中,她並未感覺到充實,而是一種無措的茫然。
而蕭成玉,哪怕讀到末尾,亦無人知曉她是如何看待秋月白。
興許至始至終,她也沒有看她一眼。
鮫人們聽得入神,連尾巴攪動水流的動靜都細微了很多。約莫是念到秋月白被蕭成玉甩了一掌時,心中痛極卻還要笑著,故作無所謂地離開......一陣陸續的抽泣聲驟起。
一隻鮫人動情的眼淚,自鱗光閃爍的眼尾流下,才剛落到水麵,便化為皎潔明亮的珍珠。
那珍珠沒有落到水中,而是被靈力抬起,收入卿舟雪掌心。
這並非是由於劇痛或者是恐懼流出來的淚水,那樣的成色總是有所瑕疵,況且也隻是單調的白色,甚至發灰發暗。
鮫人心甘情願落下的珍珠,在凝結之後,透著一種健康的薄紅,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年輕姑娘,麵上那一層動人的粉霞。
卿舟雪身側擺了個小瓷碗,她順手將珍珠扔了進去,撞出一聲叮當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