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在天空中如攏翅俯衝的白鳥,身法依舊迅疾,可是眼見得那鈴鐺開始變亮,開始輕顫,她手中的劍離她背在身後的手,始終是慢了幾寸——
兩寸,一寸。
卿舟雪見再奪她手中之物,恐怕當真是遲了。
此刻思緒亦在風裡呼嘯,抑或是她什麼也沒想。
但整個人卻完全地冷靜下來。
還有最後一份希望,她的劍鋒已經可以夠著徐瑛。一瞬之間,心意已決,卿舟雪攥緊了清霜劍,冷冽的劍尖對準了她的腹部。
徐瑛隻覺得麵前閃過了一道白衣身影,而後緊縮而上的,便是決絕的一劍。
滾燙的鮮血自碧空灑落。
清霜劍完全沒入她的身軀,霜寒在一瞬凝結了捅出的窟窿。
卿舟雪這一劍又穩又準,徐瑛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已經氣息斷絕。
徐瑛如一片秋葉一般,落了下去。
卿舟雪伸手接住那鈴鐺,悄然收好,懸浮在空中,她的臉上,衣上儘是血點。尤其是清霜劍上,血線正緩緩地滴落下來。
底下的弟子一時呆若木雞,不知是誰叫了一聲,“……真死了!”
底下很快亂成一鍋粥,此時演武場並非隻有太初境弟子,還有彆宗的一些道友。
林尋真看著徐瑛的屍體,張了張嘴,茫然了一瞬。待到卿舟雪亦緩緩落下來時,周圍的人紛紛噤了聲。
麵前這白衣女子半身是血,容顏冷淡,一句話也沒說,她站在原地,莫名地有點嚇人。
林尋真一把將人拽過來,低聲道:“卿舟雪,你在乾什麼?”
她晃了晃卿舟雪,但沒有得到回應。
人群騷動一陣,似乎有人已經去請掌門定奪了。
卿舟雪默然不語,抬眼看向前方,今日嬌豔的日光晃得她眼睛疼。
她一開始並沒有想殺徐瑛,於是還留了一些分寸,企圖將她製住,再叫師尊過來定奪。
但是逼到最後,天不遂人願。她未曾料到徐瑛已不管不顧,如瘋魔一般。
一瞬之間,決心已經下定,哪怕她擔上殘殺同門的罪名,也得將這事攔住。
卿舟雪慢慢闔上眼睛,滿目的光皆被擋在沉重的眼皮之外,陷入一片昏暗。
剛才徐瑛掙紮之時,卿舟雪亦被她的水線穿透了心肺,當時不覺,此刻倒是覺出鑽心的疼。
此刻她的思緒亦很亂,徐瑛說的話,雲舒塵的容顏,魔族,仙門……一時如麻,她的雙眼愈發朦朧,身子晃了晃,失重感頓時襲來。
清霜劍鏗鏘一聲落在地上。
林尋真一愣,順勢扶住了卿舟雪。她再看去,人已經靠在她身上,嘴角緩緩溢出一抹鮮血,陷入昏迷。
*
卿舟雪並沒有昏迷多久,她再度轉醒時,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木椅上,擺在大堂正中央,環顧四周,此乃主峰春秋殿內的陳設。
她不僅瞧見了掌門,師尊,柳師叔,越師叔等熟悉的麵孔,還有幾張陌生的臉,看服飾,似乎也是彆宗的仙門長老。
她的目光一個個掃過去,最終停在了雲舒塵的臉上。
卿舟雪隻看了一眼,便慢慢垂下眼睫。她將脊背挺直,麵色不改,等待聽從發落。
“今日於演武場上空,你與餘英二人,這是怎麼回事。”
掌門的眉頭緊蹙。
卿舟雪剛想回答,但此般場麵,又有彆宗長老在場,不管雲舒塵是或不是,她都不能隨意將她與魔族產生牽連。
這一時便犯了難,有諸多不能言之於口的事。最後她慎重地道:“餘英欲對師尊渡劫的材料下手,被弟子不慎撞見。弟子懷疑她混進太初境,心思不純,另有圖謀。”
“關於此事,有什麼證據?”
“師尊設下的一層屏障儘數被破壞,可去一驗。”
掌門點了點頭,可卻聽到一人諷刺道:“誰知那屏障是你破壞栽贓的,還是另一人破壞的,此處拿不出人證,何人信你。”
卿舟雪一愣,抬起頭來,說話的那位長輩,自服飾上來看,應當是陳家的人,那人冷笑一聲,又意有所指道:
“太初境乃天下仙門首流,莫論何等理由,怎能留殺害同門之輩。況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實在令人發指。恐怕傳出去有損太初境清譽。”
越師叔在一旁冷笑道:“哎呀,這位大人,太初境的人自有太初境來管,就不勞您多費心了。”
那人亦一笑:“這話說的。但凡修道之人,各宗友好往來。我們身為友盟,自然也甚是擔心,倘若不重罰,此事傳出去多有難聽。”
“還請掌門明裁。”
幾年前,卿舟雪曾經將某陳姓紈絝子弟打了一頓,鬨得滿城風雨,後來又聽聞他在太初境乾下的那些混事皆已暴露,被取消了參加問仙大會的資格。
問仙大會,乃是修仙界最為嚴格的比試。凡是心術不正之人,莫論修為再如何高深,也不能問鼎修仙界。
來此幾位外宗長老,雖不認識卿舟雪,但他們亦知曉,麵前這丫頭,好像是太初境的一屆翹楚。若因為犯了事,而失掉了參賽資格,得利的自然是自家。
於是他們揪住機會,一時紛紛諫言——私下殺害同門,莫論何理由,也都應該嚴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