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垂眸盯向自己的手腕,心下生疑,這和師尊給自己的那白玉鐲,竟更像是一對?
“……那是?”
她忍不住握上手腕。
太上忘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罕見地沉默了片刻。
“那是雲芷煙的。”
好像是那個人留下的唯一物什了。
太上忘情也不知自己為何留在身旁,一留就是這麼多年。
她將目光挪開,眼中依舊無甚波瀾,示意卿舟雪坐下談正題。
卿舟雪拉開椅子,端然坐好。
“想好了麼。”
卿舟雪思忖片刻,“我對於什麼天道,或是上界堪稱聞所未聞。具體如何,老祖得與我詳細講一講。”
太上忘情欣然允諾。
一方世界生時,清氣上浮,濁氣下沉,分為天與地。此為我界。
我界之上,也就是上界。
上界有著自己萬物衍生的法則,清濁多少與此地不一,整體質輕,因此懸浮於九州之上。
每一方天地中,都有天道。天道橫亙在兩界之間,統領萬物,也如一座看不見的高山,阻隔著兩界的互通,維持六道平衡。
然而九州的天道卻逐漸虛弱下去。
此事,實際上在多年前便有征兆,並非一朝一夕形成。
這座高山已經崩塌了很多年。
倘若天道足夠強勢,太上忘情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瞞過天道之眼,借由一滴心頭血,讓劍魂降生轉世。
卿舟雪出生時氣運天成,天道失衡,不斷地想要抹殺她,卻並未成功,隻能毫無征兆地傷到她周圍的凡人,陷入一種混亂。
雲舒塵欲要渡劫時,一顆大乘期的妖丹異常罕見,甚至難以替代……也是因為冥冥之間,這種崩塌影響了妖獸的繁衍吐納。山野的生靈,對於災禍遠比人敏感。
更何況近百多年,但見隕落的修士,沒有任何一人能飛升上界。
此般崩離之勢,在卿舟雪接連斬下幾道雷劫以後,更為明顯。
卿舟雪聽得較為專注:“依這般說,世界就像一個個串在簽兒上的山楂果,天道便是兩個果子間黏著的糖漿,現在快要融掉了。對麼?”
“倘若徹底融掉,上界的人便很有可能向下攫取靈力,甚至為了更多的靈力,下凡來屠殺此界的子民,讓他們血肉歸於沃土,迫使天地靈氣更為濃鬱。”
太上忘情被她的比喻聽得一愣,她垂眸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你想讓我把舊的換了,修習和天道最為接近的無情道,當中間的這點糖漿,以維持現世的安穩。”
“嗯。”
太上忘情忽而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過了半晌。
老祖宗在對麵坐著,晚輩也相當端正而冷淡,背脊挺得很直。
隻是卿舟雪手中多了一串糖葫蘆,也不知是不是太上忘情的法力幻化而成的。
她不慣於在講話的時候吃東西,或是在吃東西的時候談話。
於是隻好暫且拿在手裡,隨著思索,若有若無地微微轉著圈兒。
良久。
“可以。”
卿舟雪垂下眼眸:“但還有三件事,我得確認,才能真正放心下來。”
“其一,在此期間,雲舒塵需得無恙。其二,太初境安泰。”
“其三,”卿舟雪神色平靜,她抬眸緊盯著太上忘情:
“將你的性命給我。”
她想過自己是否咄咄逼人,甚至可謂是得寸進尺。對麵的女人一個不悅,興許能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卿舟雪彆無他法,在這場賭局之上,她自己便是唯一的砝碼。隻能靠著這一點,強硬地抬價。
太上忘情微微一笑,她輕而易舉地便將這幾句誓言重複出口,似乎是不假思索。
渡劫期修士一諾,倘若失信,便會遭受天劫。
“將死之人罷了,這些小事,如你所願。”
她仿佛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中。
卿舟雪蹙起的眉梢,終於放鬆了一點。
但她抬眸,看著窗外一碧如洗的澄澈藍天,雲過無痕,不比鶴衣峰的晚霞繾綣多情——那樣的景致,興許往後再無心欣賞了。
師尊……
這樣算是給你報仇了麼。
“每月此日,你來此處,我會向你傳道。”太上忘情道:“你在太初境好生修行,我並不會強留你在流雲仙宗境內。”
“隻不過情之一事,”她歎了口氣,“莫要生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