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中人一動不動,目光依舊落在秦牧的身上,他的肉身木化,眼睛已經看不清麵前的人了。這雙半木化的眼睛中有眼淚落下。
那個古怪的生靈長長的身軀圍繞著古樹盤了一周多,離開樹中人,悠閒自得的遊動,聲音在樹上飄來蕩去,飄忽不定:“當年你闖入幽都世界,打破了封印壁壘,你奄奄一息,與這株神木融合,苟延殘喘,無非是想見你兒子一麵,所以竭儘所能的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來到這裡,一直與你相伴,你向我許諾,隻要見到你的兒子,便可以放下一切,什麼性命,什麼無憂鄉,都可以拋棄。你願意將你的靈魂獻給土伯,願意交代無憂鄉的位置,我答應了你,沒有取你性命。”
她的麵孔突然從神樹上垂下,落在秦牧麵前,巨大的身軀徐徐轉動,圍繞秦牧盤繞了一周,肉膜震動,發出古怪的笑聲:“莫非你現在見到你的兒子之後,便想反悔?你想看你的兒子死在你的麵前?嗬嗬嗬,多麼鮮美的肉體,年輕的生命啊。他才十六歲對不對?吃起來一定鮮嫩多汁……”
秦牧額頭冒出冷汗,突然催動霸體三丹功,運轉鎮星君地侯真功,化作鎮星君形態,聲音沙啞道:“這位前輩,我也是……”
“你也是鎮星君形態嗎?”
那個古怪的幽都生靈突然舒展開蛇身,唰的一聲從鐘嶽身邊遊開,落在地上,長長的蛇尾還盤繞在樹上沒有完全下來。
她居高臨下,俯視麵前這個微小的少年,露出玩味的笑容:“可憐的小東西,你耍的這點小把戲在我麵前顯得多麼可笑,多麼幼稚。你不知道嗎?鎮星君形態,其實就是在模仿我啊。我就是……”
“鎮星君!”
她俯身湊到秦牧麵前,想要從這個少年的臉上看出驚慌,看出不安,看出一切信念破滅剩下的絕望。
秦牧竭力鎮定,但還是被她看出了發自心底的惶恐。
鎮星君滿意的抬起頭,笑道:“多麼有趣的小人兒,努力做出大人的樣子,卻顯得無知而可愛。你登船時不是說了一句幽都語嗎?你隻會那一句幽都語對吧?那句話是承天之門。你不會真的以為我聽到這句話便會退去,讓你登船吧?”
秦牧壓製住身體的顫抖,在鎮星君這樣的神祇麵前,他的一切心機全然無用!
的確如她所說,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在努力做個大人,做一個能夠肩負起一切的成年人。他學習村裡人的行為處事,學習他們是怎麼做,然而本質上,他還是個大男孩。
在鎮星君麵前,他的努力,他的學習,他的成熟,顯得多麼可笑。
“看在你這麼努力裝作大人的份上,便不為難你了。”
鎮星君又回到樹上,蛇尾纏繞著神樹,像是女子在環繞著心愛的男人,腦後肉膜張開,震動,笑道:“秦漢珍,你們明明父子相逢本來應該高興才是,我為何感覺到你如此悲傷?是了,因為從今往後你們便天人永隔,一個活著,一個死去。嘻嘻嘻,你大可不必如此……”
她遊到樹中人的麵前,仰麵看著他,蛇一般扭動身軀從他的麵前遊過,悠悠道:“你招出無憂鄉的位置,這樣你的孩子你的家人還有你的族人,便統統都可以去幽都陪伴你了。真是有趣啊,敢於與神做交易的可憐人類,以為能夠占到便宜,殊不知卻把一切都輸掉了,輸得一乾二淨!而我用來交易的籌碼,不過是你的性命而已。”
她來到樹中人的右側,忍不住笑了,笑得非常開心,麵龐貼在樹中人耳邊道:“我用你的命,換了無憂鄉所有人的命,包括你的兒子的命。而你,得到的不過是見你的兒子一麵。多麼愚蠢的凡人,即便掌握了神魔的力量但也還是被自己愚蠢的念頭影響,永遠也無法達到神的心境。而你因為有土伯之約在,無法違背諾言。”
樹中人恢複了平靜,張了張嘴巴,但是舌頭已經木化,無法出聲。
鎮星君笑道:“你想說什麼?”
樹中人還是張嘴,但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鎮星君湊到跟前,想要聽得清楚一些,好奇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樹中人還是說不出話。
秦牧突然心境平靜下來,道:“星君,父子連心,我想我能聽明白他打算說什麼。”
鎮星君看他一眼:“他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你能聽得見?”
秦牧道:“我們父子性命都在星君手中,星君還怕我們玩出什麼花招不成?”
鎮星君深深看他一眼,嗤笑道:“你們玩不出花招。你過來,看看他想說的是什麼。”
秦牧走上前去,來到樹中人的麵前,側頭傾聽,過了片刻,道:“他在說,他的眼睛看不到,無法看清我的臉,因此不算見到我,所以土伯之約尚未生效。”
鎮星君驚訝,笑道:“有意思,沒想到你們父子果然心意相通。這倒有些不太好辦了,他施展禁術與神樹融合,這禁術叫做枯木逢春,是一種能夠借命的禁法,隻是反噬也很強。不僅僅是將性命相連,同樣也是將肉身相連。你父與那些神祇大戰,固然耗死了他們,也耗死了自己,不得不借禁術為自己續命,而今他隻剩下臉尚未完全木化,逆轉這個過程很是困難,但難不倒我,誰讓我是來自幽都,掌控性命……”
她腦後的肉膜張開,露出眼睛狀的圖案,兩道光芒從那眼睛狀的圖案中射出,一左一右注入到樹中人的體內,漸漸地樹中人表麵的木化開始蛻去,他脖子上的肌膚已經浮現出皮膚的紋理,而不再是樹紋。
————第二更在八點十分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