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間還有些早,曼哈頓中城區的某間酒吧裡此時除了酒保和服務生之外,就隻有寥寥幾個客人在座。隻見吧台前,兩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一左一右坐在那裡,中間隔著一個位置。兩個人一人手裡端著一杯啤酒。兩個男人此時都麵向吧台另一側的卡座,兩雙眼睛看起來……呆愣愣的。
史蒂夫機械地把啤酒送進喉嚨裡,兩隻藍色的大眼睛此時瞪得圓圓的。而巴恩斯一隻手端著酒杯,連把酒送到嘴邊都忘記了。同樣瞪圓了眼睛,他伸出左手,狠狠戳在了史蒂夫腰側。
“發生什麼了?”昔日的布魯克林小王子已經被新世紀的潮流徹底拍在了海灘上,此時正臉朝下趴在沙堆裡,垂死掙紮地伸長脖子呼吸。“史蒂夫……這是怎麼回事?”
被狠狠捅了把腰的美國隊長根本沒感覺到腰側的疼痛。史蒂夫眨巴眨巴眼睛,同樣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隻見他的新鄰居、吧唧很想搭訕的對象坐在距離吧台不遠處的卡座裡。黑色的女士西裝長褲顯得女孩兒雙腿修長,同色的細跟高皮鞋更顯得氣勢十足。白色的襯衫剪裁合理,襯托出女孩兒纖細的腰肢。一頭金發此時已經放下來。但經過精心打理的頭發非但沒有弱化女孩兒的氣勢,反而更襯托出幾分不羈的灑脫。
隻見桃樂絲兩隻手肘支在桌麵上,脊背挺得筆直。一雙綠色的眸子認真看著坐在對麵的女人,臉上掛著溫和又關切的微笑。白皙的手指探出,一杯紅色果汁被推過桌麵。緊接著,明顯眼眶通紅的深色頭發女人抬起眼眸,定定看了那杯果汁幾眼之後,居然直接起身越過桌麵,抱住了穿著白襯衫的金發姑娘。
“Σ(⊙▽⊙\a 嘶……”巴恩斯再也端不住手裡的啤酒了。他瑟瑟發抖地抓住了好基友的胳膊,“史蒂夫,你,你看見了嗎……”這位二戰老兵在這一刻,終於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的巨大惡意。
昔日的布魯克林一枝花,在這一瞬間,忽然感受到了自己凋謝的全過程。
讓我們把時間推回兩分鐘前,把鏡頭交轉向給予兩位二戰老兵致命打擊的“劊子手”。
桃樂絲安靜地在卡座裡坐下,然後默默無聲地將手裡的一杯石榴汁推過去。獨自一人低頭坐在對麵的女人大概30歲左右,五官立體分明,打扮利落,隻是眼眶卻紅紅的。
喝了一口自己的石榴汁,桃樂絲沒有急著開口。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和委屈,有些傷痛是注定無法說出口的。與其打著關心的旗號刺探他人隱私,倒不如安靜地陪對方坐一會兒。
作為一個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她能為這個陌生女人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玻璃杯底劃過木質桌麵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鮮紅的果汁在杯子裡搖晃,但沒有沾到杯口。酒吧的留聲機裡放著一首上世紀的老歌,女歌手用低沉婉轉的聲音悼念著自己永遠也無法從戰場歸來的愛人。
桃樂絲靜靜坐著,喝著果汁,看著對麵的女人緩緩抬起頭。
似乎是審視了她一會兒,深色頭發的女人從椅子裡站起身,然後繞過桌子。淡淡的梔子花香的味道襲來,桃樂絲發覺對方抱住了自己。
女人的體溫比隻穿著薄襯衫的她要高。混合著清淡的花香,桃樂絲感覺到對方緊緊摟在她肩膀和腰背上的手臂在顫抖。埋在她脖頸間的女人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沒有推開對方,沒有說什麼,桃樂絲用一隻手回摟住女人,然後另一隻手在對方背上輕輕拍了拍,間或攏了攏女人散開的頭發。
人生可能就是這樣,我們努力著、掙紮著,然後在某個瞬間被打擊得崩潰大哭。可擦乾眼淚,我們第二天還得繼續前進。
海子說,明日天寒地凍,日短夜長,路遠馬亡。
桃樂絲上輩子很喜歡這句話——她昨天還故意讓洛基去背現代詩了呢。
留聲機傳出的聲音已經換成了一個沙啞的男聲。爵士樂特有的音節在安靜的氛圍下顯得格外貼合。桃樂絲輕輕攏了攏懷裡這個陌生女人的頭發,不知道對方究竟遇到了什麼,才會這樣趴在一個陌生人懷裡痛哭。
“我愛他……”女人慢慢抬起頭,哽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