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地上鋪著白色長毛地毯。和地毯同色的床品襯得金色發絲一眼可見。桃樂絲睜開雙眸, 一隻胳膊向上，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五根手指以及天花板上呈三角形的燈具。
那麼多年了, 為什麼她一點都沒懷疑過係統的話呢？
忽然轉變的世界、離奇出現的係統, 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的任務。孤身一人處在陌生的環境裡，她既恐懼於怕被人發現自己不是原本的桃樂絲而會被送進實驗室解剖、又恐懼於會因為完不成係統的任務攢不到積分而死去。
可以說，以上兩條重重壓在她頭頂，甚至讓她無暇想念家鄉。她所有的精力, 都用在了如何讓自己融入新世界, 如何讓自己活下去上麵。
在這個所有人都對她的來曆一無所知的世界裡, 係統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她和原本世界唯一的聯係, 唯一能證明她不是做了一場噩夢, 而是真的曾經生活在一個沒有超級英雄、沒有動不動就要毀滅世界的反派的世界上的唯一證據。
她無法質疑係統。
因為如果她一旦開始質疑係統的真偽和存在，那就意味著她在質疑自己曾經活過的證據、質疑自己的存在。
而很顯然, 她一直都沒有這個勇氣。
直到現在。
“我為什麼還活著呢？”從床上坐起身, 桃樂絲把被子抱在胸前。“現在已經是星期一的……”她拿過扔在一旁的手機，“晚上8點59分。根據你這些年一直以來講解給我的規則, 我沒有獲取足夠生活到這一周的積分。應該在今天零點死去, 不是嗎？”可現在, 距離零點已經過去20個小時了。
晚上8點整。
【呃，沒有。桃樂絲你在說什麼？】係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鎮定, 【上周的積分你全部都拿到了。】
“你確定？”房間裡很安靜。沒人會在這麼晚上門打擾她，橘胖也在廚房裡耐心等待蒸螃蟹。更何況她和係統對話根本不需要出聲, 沒人會知曉她們談話的內容。
【當然！】被質疑了計數準確性的係統似乎有一點不滿, 【桃樂絲, 我跟在你身邊快五年了，你見過哪一次我把你的積分記錯的？】
“確實沒有算錯的時候。”靠在枕頭上，桃樂絲翻出了壓在床頭櫃最底下的一包煙，然後點燃。“而且每次當我遇見以人力無法抗拒的意外不能按照原定計劃完成你交代給我的任務的時候，你總能找到其他積分剛好的任務交給我做，讓我安全湊夠積分，活下來。”
現在仔細回想，係統這些年來並非滴水不漏。
無論是逼著她每次考試拿到最高分、還是要求她堅持讀書，係統的一切要求都沒有超出過她能力的極限。換句話說，係統從來沒有逼她去做什麼她根本就做不到的事。
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學科和特彆愛好，她有時候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但係統要求她掌握的所有技能，不是真的很實用，就是她興趣所在卻一直因為種種原因沒能付出實踐的。
甚至偶爾的放縱。抽煙、喝酒、去酒吧——那樣高強度的生活方式下，偶爾這種程度的放縱，給了她喘息和脫離的機會。
甚至，她在酒吧裡搭訕過的那些姑娘們。不同的教育背景、生活經曆、性格偏向、年齡職業。她在搭訕的過程裡，接觸了很多有意思的人，聽說了很多有意思的事。
係統每天的耳提麵命，讓她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她曾經夢想中的樣子。而掩蓋在“成為男神”這樣的借口之下，她多年來居然沒有一次懷疑過。
【我的職責就是幫助你，桃樂絲。】係統試探地開口，TA還不知道桃樂絲究竟知道了多少。【你上周的積分是……】
“我上周沒有完成讀書任務。”打斷係統，桃樂絲掀開被子下床。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她嘴裡叼著煙從衣櫃裡翻出一件寬大的白襯衫穿上。“莉莎回來找我的時候是夜裡。我的讀書任務還差一個小時才算完成。”
而像這種日常任務，除非極特殊情況，她絕對不可以偷懶——她上一次沒有完成讀書任務，是和莫裡亞蒂一起逃亡的時候。當時係統把幫助莫裡亞蒂活下去的積分加大，她才“湊”夠了積分。
把煙夾在指尖，桃樂絲靠在了牆壁上。深紅色的窗簾掩去她的身影，但她可以清晰地看清窗外。“好了，話都說到這裡了，你就彆再找借口了。”
燈光下的街道依舊繁忙，桃樂絲靠在牆壁上看著窗外，等待係統的回答。
一陣很長的沉默。
【我本來想要用你成功識破莉莎的真麵目和順利找到莉迪亞為借口給你加分的。】最後，係統緩緩歎了口氣。
“那你應該說得早一點。”聳聳肩膀，桃樂絲一隻手很隨意地攏了一下沒有扣上的衣襟。“不應該等到被我懷疑了才說出口。”雖然即使係統說了，她也未必會相信。
【沒辦法。】係統的聲音帶著點無奈的意味。【你當時經曆那麼多，我怕亂說話會讓你分心。而且……】
“而且什麼？”轉回頭看向臥室裡，多年養成的習慣讓桃樂絲看著那件被自己隨意扔在地上的裙子，難受得渾身不自在。
歎了口氣，她咬著煙屁股，俯身把裙子從地上撿起來，扔進了衛生間的臟衣簍裡。
【一件衣服你就受不了了，還敢在臥室抽煙。我看你今天要通風到半夜才能睡了。】係統有點幸災樂禍。
“多年來的認知被人顛覆，我想我還是有抽支煙冷靜一下的權利的。”嘴上不怎麼在意，但桃樂絲卻還是條件反射地開大了窗戶。“說吧，而且什麼？”彆以為可以糊弄過去。
【而且莉莎有問題這件事我事先不知情。】TA不知情，又怎麼能提前發布任務呢？
“凱瑟琳出事之前，你提醒過我要注意她。”隻是當時她拒絕了。
【那不是我注意到凱瑟琳有問題。】係統歎了口氣。【桃樂絲，我不是什麼全知全能的家夥。之所以當時我會提醒你注意凱瑟琳，是你自己發現她有些反常又找不到原因，所以我才會出聲提醒。】隻是桃樂絲沒有察覺到凱瑟琳有危險，所以TA也沒有堅持。
轉過身走到床邊坐下，桃樂絲消化著係統的話。如果係統對於外界的所有感知都來自於她的話……
“……夏洛克一直很堅持我有人格分裂。”但她隻以為大偵探是察覺到係統的存在，所以才那樣說。
不過換個角度想，她的想法也沒錯——確實是因為係統，夏洛克才認為她有人格分裂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