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正小口小口喝湯的費奧多爾,織田作之助覺得這孩子應該還不錯。他很懂禮貌,行為舉止也有一種貴族的優雅,就是不太愛說話,這才聊了幾句,那雙紫色的眼睛就呆滯了好幾次——發呆.jpg
“您有看見我的帽子嗎?”
“那頂白色的風雪帽?它掉在泥水裡弄臟了,我剛剛洗了一下,掛在陽台上。”
“謝謝。織田先生真是一位難得的好人。”得知自己的本體沒丟,費奧多爾微笑了一下。他身上弄臟的衣服也被換下來了。
織田作之助照顧人已經相當熟練,他看見費奧多爾喝完了湯,便主動接過了空碗,動作裡完全沒有向費奧多爾索要報酬的意思。
“織田先生。”費奧多爾的視線在房間內轉了一圈,最終落在書架上,“您是作者嗎?”
“嗯。隻是偶爾寫作而已。”
費奧多爾了然。看來這個織田作之助和他們世界的織田作之助是一樣的。
於是他又問:“那,您認識太宰治嗎?”
“……太宰治?”織田作之助僵住了,很緩慢回過身,“你為什麼覺得我會認識Mafia的首領?”
那天在lupin酒吧也是,眼睛纏著繃帶的青年如此絕望地望著他,就好像他們應該認識、非常熟悉才對。可是織田作之助沒有任何印象。
織田作之助討厭這種微妙的違和感。
費奧多爾也沉默了。
Mafia首領太宰治,聽起來多麼像一個笑話,可是再仔細一想……好像也非常合理。以太宰治的才能,當上Mafia的首領絕對是綽綽有餘,隻是這個人性格向來擺爛,怎麼會在這個世界忽然上進?
“織田先生,可以告訴我更多嗎?”費奧多爾坐在榻榻米上,非常認真地提出了要求。
……
首領宰可能有八百年沒出門了。
他總是一出門就遭到暗殺。當然了,像今天這種芥川龍之介打上門來的事情,是明著殺。明殺之後,Mafia的武裝戒備更加森嚴,彆說老鼠了,一隻蒼蠅都彆想飛進去。
中原中也就覺得離譜極了,他隻是被太宰治支開了一會兒,就發生了如此巨大的事情,更要命的是,太宰治居然阻止他帶著人打回武裝偵探社。
這怎麼能忍?
他怎麼不知道太宰治居然會有如此聖父的一天?
中原中也仔細想了想,發現關於這個武裝偵探社,太宰治真的是包容了太多。明明Mafia隻需要稍稍動用一點力量就能把這個擁有異能許可證的組織給覆滅,太宰治卻遲遲沒有下手,放任對方在橫濱自由發展,甚至招攬異能力者。
這麼一回想,中原中也覺得這個武裝偵探社應該是給太宰治灌了一些迷魂湯,否則怎麼會被如此寬容。
他怒氣衝衝,幾乎是借著異能力衝進的Mafia首領辦公室。
太宰治正坐在首領的位置上,燈光很暗,他雙手撐著下巴,露出一點弧度明顯的下頜曲線,眼睛和大半張臉隱沒在黑暗裡。
中原中也早已習慣了他裝神弄鬼。
“太宰治!”
“呀,中也,我的狗狗你終於來了?”
一瞬間,中原中也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怒火支配著他衝過去拎住太宰治的領子:“你今天怎麼回事——”
他看見微弱光源下的臉龐,狐疑:“你臉上被刺客抓花了?”
太宰治:……
嗬嗬。
“不對啊。”中原中也感受了一下手上的重量,“太宰,你什麼時候又吃胖了?莫非是過勞肥?”
他伸手,意圖去掐太宰治的臉仔仔細細看個清楚,被太宰治猛烈拍掉了。
“噫!好惡心啊,中也,你居然會做這樣惡心的事。”
這倒有些不像那個加班加了四年的混蛋了,有點像他和太宰治還是雙黑的時候,一個比較活潑、仍舊會鬨的太宰。
不對。
這個真的是年輕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他是不會認錯的,雖然光源很暗以至於現在才看清楚,但眼前的人明顯比他熟悉的那個太宰年輕太多,臉頰上甚至有一點柔軟的肉,頭發看起來也更多一點,伸過來拍他的手也是帶著年輕的觸感——槍繭更多,而後來太宰治專注於文書工作,右手中指側麵有厚重的繭子。
“你不是太宰,你是誰?”
“我怎麼不是太宰?”太宰治嫌棄極了,他很想推開中原中也。
正好,邊上的門終於推開了。那是一間休息室,本來是給首領工作累的時候休息用的,後來大部分時間是作為首領秘書的芥川銀呆在那裡,便於她可以照顧太宰治,也方便太宰治隨時布下什麼任務。有時候中原中也為了貼身保護太宰治,也會在那裡休息。
“中也,你連我都會認錯。”
一個有著陌生麵龐的人走出來,高挑卻瘦弱,他穿著簡單的西裝褲,以及一件乾淨地不能再乾淨的白襯衫。袖口被細細地卷好,露在外麵的胳膊瘦得看不出什麼肌肉,已經遠遠偏離了正常人的航線,手腕、脖頸都纏著繃帶。
雖然聲線有所改變,但中原中也直覺這就是他那個混蛋首領太宰治。
中原中也:“???”
“你搞什麼啊?穿成這樣是要去嗎?”
首領宰:“沒想到中也還會關注這些。”
“這又是誰?”
太宰治:“太宰治啊。中也,你不會認錯吧。”
中原中也隻覺得自己腦殼上麵五十厘米處飛著兩個太宰治,一個黑時宰,一個首領宰,兩個宰一邊轉圈一邊叭叭:“我是太宰呀我才是太宰呀中也中也你不會認錯吧不會吧你連我都能認錯……”
西宮鶴影:……
他真是搞不明白,兩個太宰治的關係怎得又忽然好起來了。
難道說,一起迫害中原中也能夠增進感情?
他也從休息室裡出來,同樣是換了一身衣服,原本鬆鬆垮垮束起的頭發被綁成了高馬尾,一下子就銳利了不少,襯衫下擺收進褲腰,襯得一截腰愈發勁瘦,也許是因為習慣問題,他戴了一雙白色的手套——都是在休息室翻到的、沒穿過的新衣服,大概是太宰治備用的服裝。
反正他穿著還算合身。
“太宰君,你把那身衣服換下來吧……”
“嘖,誰想穿啊。”太宰治扯住自己肩膀上的那件紅圍巾,順手一拋,直接丟在了中原中也臉上。
“?”中原中也頭疼死了,下意識帶著點恐懼地反問,“你也是太宰治?”
“……”西宮鶴影投去一些憐愛的目光,“不是。”
這個乾部中也看起來真的好可憐啊,而且……
他一米六,夾在他們三個一米八中間,微妙地呈現一種柔弱的感覺——當然隻是錯覺,他一個人起碼可以把在場三個人扛著走呢。
“那你是誰?”
太宰治震聲:“是我哥!是我大舅子!”
“……西宮鶴影,你不認識也不要緊。”
西宮鶴影天然就挺喜歡西裝的,雖然這衣服不屬於他,但穿上去莫名就和首領宰有了差彆。他慢條斯理地把手套給整理好。
中原中也瞧著他,總覺得這個人像是下一秒就要去舞台上表演了,他站在這漆黑一片的沉悶辦公室裡,卻宛如光線的寵兒,渾身上下乃至頭發絲都亮堂堂的,讓人不自覺就把視線挪過去。
“太宰,究竟發生了什麼。”
“唔。”首領宰的臉做了偽裝,和原來的相貌不一樣了,但表情做出來的時候還是和過去一樣,帶著掌控全局的、高高在上的睥睨感,“簡單來說,我要出門一趟。”
中原中也:“……哈?”
今天,究竟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
折磨中原中也能使太宰治放鬆。西宮鶴影心想。
他花費了一點點的能量捏了些雀兒鴿子們出來,讓它們去找費奧多爾的方位。現在已經找到了,隻是那個地點……
他走在前麵帶路,而兩隻太宰治夾在中間,最後綴了一隻恍恍惚惚的中原中也。
奇妙的隊伍。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正好能給彼此留下充足的隱私。兩個太宰治明顯有更多的話要談,湊在一起。太宰治稍微對首領宰比他高一截這件事有些不滿,說話的時候就儘力抬起胸膛,非常倔強。
“你真的把森鷗外這樣那樣了……?”
“當然。”
“哇……我也想。但是你看起來足足四年沒下班了,真是恐怖,怎麼會如此想不開呢?”
首領宰瞥了一眼這個自己無知無覺、卻處在幸福之中的宰:“是啊,為什麼呢。”
“你真的一直在用……偷看我的生活?”
“……我確實得到了。”首領宰眼神一黯,“世界過於脆弱,限於規則,我不能直接說。我並非一直關注你的世界,隻是……我相信有許多的人正在關注你。”
太宰治忽然感到一陣惡寒。如果他和月月這樣那樣的時候被……
“放心,最多是文字版。”
“……還是不行!”太宰治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恐怖,但他也好奇另外的東西,“既然你可以用彆的視角去看待命運,那……”
他貓貓搓手:“我和月月後來在一起了嗎?”
“……”
首領宰隻是非常非常認真地看了一眼太宰治,他用繃帶遮住了一隻眼睛,但僅剩的那隻鳶色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緒是那樣沉重,以至於太宰治一時間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待首領宰接下來會說的話。
隻有腳步聲,橫濱的風十年如一日刮過街道。
“……你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