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祭。
東京的夏天是很炎熱的,數分鐘不開空調的話,皮膚上就會積起一層薄薄的汗水,和衣服黏連在一塊兒,順著肌理滑到地勢低的地方去,逐漸彙聚成一小汪涔涔的水液。這時候再開空調,又會猛然一激靈,被涼風吹得想要躲進毛毯。
西宮月昳想起這次感冒的理由,就忍不住冷笑,然後把今日份的感冒藥、維生素、鈣片之類的東西吞下去。
舌尖漫著一點揮不去的苦澀。
果然還是誌保最好了,女孩子最會關心人。
太宰治這種狗東西就隻會在折騰他的時候訝異一句“哇,出了好多汗”。
西宮月昳猜想他當時絕對是想說點彆的和水有關的事,但礙於他想殺宰貓泄憤的心思,沒有說出來。
“阿嚏!”
太宰治擔憂地把粥放在一邊,手背貼過來試探一下溫度:“月月,實在難受的話,夏日祭就彆去了吧。”
“都是你的錯,太宰君。”西宮月昳想揪住宰貓的臉狠狠揉一頓,但最後隻是非常虛弱地拍上了他的發頂,“我頭疼。”
“哎。”太宰治也真情實感地後悔了,“早知道就不在桌子上,大理石麵的桌子還是太涼了,打碎了東西也很難收拾。”更不用提被汗水浸濕的文件紙張了,被律師看見肯定得原地氣飛。
很顯然他還是沒有什麼悔過之心,滿腦子都在想著一些古怪的事。
“下次我一定記得關門,把貓丟出去。”他有點懊惱的,想起那天混亂之中還是把盛著蛋糕的杯盞推到了地上,瓷盤摔碎的同時,甜到旖旎的蛋糕香氣也因為溫度愈發濃鬱,整個空間裡充滿了西柚汁微澀的果香。
其實他不是很喜歡這種高糖高熱量的西式餐點,但如今回想起來,那份被體溫破壞了口感、微微有些融化的蛋糕還是讓人止不住生出津液。
也難怪貓、鴿子們蹦蹦跳跳地衝了進來。
哥哥因為瘋狂加班,不用回家了,但這些動物們仍舊在這個房子裡,會出來攪擾他的二人生活。
真應該把它們都叉出去。
躺在桌麵上的人原本都已經開始犯迷糊了,軟到做什麼都行。聽見貓叫聲的那一刻頓時清醒,打了個寒顫,焦急且慌亂地把身上的衣服攏好,試圖溜走。太宰治把人按回懷裡的時候聽見了過於急促的呼吸。西宮月昳狼狽極了,看起來像一尾擱淺無力的江豚,又像是被春日雨水淋透了的白色荼蘼花,顫顫巍巍地蜷起來。
又摸到了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的襯衫,因為和桌麵接觸,所以冰涼涼一片,他沒在意,甚至還笑著感歎了一下,說月月是那種加熱之後馬上融化的海王,說不定本體其實是海葵什麼的。
誰知道晚上這就感冒了啊——
“太宰君。”頭疼,鼻塞,不想說話的西宮月昳把自己悶進被子裡,相當友好地說,“建議您現在滾出去。”
“好的,我現在就滾。”太宰治飛速和病人認錯,“你記得喝粥,是點的外賣,沒有毒,絕對不是我自己做的。”
西宮月昳在被子裡團成一顆饅頭。
‘係統,統。’他委屈了,‘我難受。’
【嗬——】係統的機械音發出了長長的嘲諷。那天由於畫麵急轉直下,不太適合被它看見,它就跑到了彆的馬甲身上,誰知道回來的時候西宮月昳尚且沒被吃掉,人著涼了。
太丟臉了。
他從被子裡探出來一隻手,差不多半個人埋在原來的地方,隻有腦袋在外麵,因為感冒和悶熱而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粥很香,他嗅到了乾貝的氣味,但他現在恰巧是最沒有食欲的時候,耐著性子喝了幾口就覺得撐了。
【你撩完了,不能不承受後果。】
係統在他耳邊逼逼叨叨。
【你看他那樣子,是絕不肯輕易放過你的。】
西宮月昳把粥放在一邊,嗖地一下滑進被子,開始自閉。
【唉。】
‘我隻是……’他有些說不出口,‘我隻是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對我有那麼……’
可怕?龐大?
反正說不上來。
那是比纖細的蜘蛛絲猛烈太多的情感,不會細密地纏上來,卻也密不透風,洶湧如潮。
他當然相信太宰是喜歡他的。任誰在感受了那樣長達兩年的、細碎的情感反饋後,都會相信他是真心的。如果這樣還不信,那他未免也太“作”了些。
可是兩年以來那種情感都是細碎的、如雨滴一般零零散散地鋪在身邊,溫和到可以把人融化。這大概是太宰治克製之後的結果,他當然知道,他隻是有點猶疑太宰那種人也會有藏有如此澎湃的情感嗎——
哦,好像真的會有。
他想起記憶裡的首領宰。
但是即便懷揣著那樣深沉的情感,首領宰也依然可以被稱為膽小,默默地縮在最高也最孤冷的地方,數年不肯往外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