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倩坐在教室最後麵,身邊是肖鬱靜的同桌小陳,兩個人不熟,尷尬地互相看看,也沒什麼話說。
龐倩能看到顧銘夕,他就坐在講台前,為了讓他坐得舒服,教室裡所有的第二排座位統統向後移了一些。龐倩雙臂交疊在下巴下,遠遠地看著顧銘夕的後腦勺,她突然發現,初中時,她坐到對角線的那端時,顧銘夕大概就是這樣子看她的。
課程也因采訪而做了調整,第一堂是英語課,所有的同學都成了群眾演員,隻為了體現主角的完美和優秀。龐倩終於知道了戴老師的用意,攝像機就豎在顧銘夕和肖鬱靜麵前,他們兩個站在那裡,流利並響亮地做著英語對話練習。
第二堂是語文課,語文老師出了一道題,讓顧銘夕站起來回答,龐倩看到那攝像機都快要貼他臉上去了,顧銘夕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照樣站在那裡侃侃而談。
第三堂是化學課,大家轉戰實驗室,顧銘夕還在肖鬱靜的幫助下用腳操作了實驗,全過程都被攝像機錄下。
隻是,酒精燈是肖鬱靜點的,也是肖鬱靜滅的。龐倩傻傻地想著,乾嗎不讓顧銘夕來做這個呢,他明明做得很熟練。
龐倩和顧銘夕在一起時,顧銘夕可從來不會讓她碰火。
第四堂,是體育課。電視台的人說要拍顧銘夕的室外活動,優秀小團員嘛,可不能隻會學習,應該勞逸結合。
平時,顧銘夕也會去上體育課,他會參加跑步和跳遠。當其他男孩打球、引體向上或是投擲時,顧銘夕就會坐在邊上靜靜地看。
這一次,老師讓男生們排成一列跑步,顧銘夕跑在最後,攝像師站在場邊,鏡頭一直跟著他。同時跟著他的,還有龐倩的視線。
顧銘夕跑步的樣子很奇怪,因為沒有手臂,他的
白襯衫袖子不停地在身邊飛舞。他的頭發在頭頂跳躍著,臉上的神情平靜似水。
龐倩看了一會兒後彆開了頭去,這時,肖鬱靜走到她身邊,小聲說:“螃蟹,放學的時候,你陪一會兒顧銘夕吧,他今天心情挺不好的。”
龐倩一愣,問:“他乾嗎心情不好?”
肖鬱靜把聲音放得更低:“剛才戴老師說,電視台的人一會兒還要拍他用腳吃飯的鏡頭,總之就是拍一些他的生活方式,他挺不樂意的,但是沒辦法。”
龐倩:“…”
午餐時,攝像師果然跟著顧銘夕去了食堂,這一次,換周楠中幫顧銘夕打飯,一桌四個清一色男生,顧銘夕右腳擱在餐桌上,低著頭默默地吃飯。
攝像師說:“顧同學,吃飯的時候和同學們聊一聊,臉上表情開心一點。”
顧銘夕很無語,但也隻能扯開嘴角笑了笑,對汪鬆說:“你的大排…好吃嗎?”
汪鬆一愣:“好、好吃,你要嗎?我幫你去打一
份。”
顧銘夕依舊笑著搖頭:“不用,我不愛吃豬肉。”
汪鬆:“…”
到下午上課前,日常拍攝總算完成,女記者對顧銘夕進行了一個簡短的采訪,問到了他的理想。
顧銘夕站得筆直,麵前是攝像機,他對著話筒說:“我想好好學習,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學一份我的身體情況能承受的專業,畢業後找一份工作,自力更生,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女記者問:“身體殘疾以後,你有沒有感到崩潰絕望過?”
顧銘夕搖頭:“沒有。”
“從來沒有過嗎?”
“從來沒有。”
女記者愣了愣,回頭對攝像師說:“等一下,這段重來。”
她對顧銘夕說:“顧同學,你考慮一下這樣回答
,身體剛剛殘疾以後,你對生活喪失了信心,整個人頻臨崩潰邊緣,後來因為母親的照顧,老師的鼓勵,同學的幫助,你逐漸學會了用腳做事,慢慢地才樹立起了信心。”
顧銘夕皺眉:“為什麼要這麼說?”
“因為…”女記者想了想,“這樣,整個故事才有高//潮起伏啊,我相信,你在受傷初期,心裡肯定是很絕望的,對吧。”
這是他的人生,在彆人眼裡,卻隻是一個故事。
顧銘夕不說話了,他無意讓這個陌生人了解自己,這一切本來就是在做戲,所以,他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將她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還用上了十分誠摯的眼神。
女記者滿意了。
最後,女記者讓戴老師安排幾個同學接受訪問,談談他們對顧銘夕的印象。戴老師很快就找來了四個人。
肖鬱靜對著鏡頭笑眯眯:“我是顧銘夕的同桌,
與他認識快一年了,我特彆地佩服他,他學習十分刻苦,從不遲到早退,畫畫還畫得很棒,總之,我們用手能做的事,他用腳都能做到。我希望他能考上一所心儀的大學,我相信他一定能成功。”
周楠中:“顧銘夕用腳寫的字比我們用手寫的都漂亮,冬天很冷,他都是光著兩隻腳做事,太讓人佩服了。”
汪鬆:“顧銘夕除了學習好,興趣愛好也很廣泛,平時也會和我們一起去踢球,他一點兒不內向的,挺好相處。”
龐倩眨巴著眼睛:“…”
女記者:“同學,你說話啊!”
龐倩對著話筒:“說什麼呀?”
“說說你對顧銘夕同學的印象。”
龐倩想了想,說:“顧銘夕這個人…這個人…他…他人挺好的,他成績很好,我成績差,他老是幫我講題,有點兒…好為人師?每次考得好,他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心裡挺得意的。他脾氣很好,就是稍微
有些愛自作主張…”
“…”女記者打斷她,問,“顧銘夕同學沒有雙臂,你覺得他是如何克服困難,才取得了如今的成績?”
龐倩默了一會兒,說:“我從來都是覺得,他的成績和他有沒有手臂,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