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倩原本是想給俞佳磊講一個蕩氣回腸、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的,但真的開口以後,她才發現,刻在腦子裡的都隻是一些零零碎碎、雞毛蒜皮的小事。
甚至,都與愛情無關。
龐倩不知道該怎麼向俞佳磊描述自己和顧銘夕的成長經曆,他們隻是這城市裡很普通的兩個孩子,並沒有遇到過什麼大事,就算顧銘夕身有殘疾,但在龐倩的記憶裡,他就是個和彆人沒什麼區彆的男孩子。
她無法向俞佳磊訴說她和顧銘夕每天一起背著大書包、擠著公交車上下學時的心情,她永遠都貼在那個男孩的胸前,用一種曖昧的方式摟著他的腰,車廂裡氣味混雜,但她依舊能聞到他身上特彆的氣息,還能聽到,他胸腔裡有力的心跳聲。而他,大多數時候都側著腦袋,靜靜地看著車窗外。
她也無法向俞佳磊訴說她和顧銘夕在小公園裡一起吃零食的快樂,5毛錢的炸年糕,8毛錢的蘿卜絲
餅,1塊錢的烤香腸和炸臭豆腐,2塊錢的草莓甜筒…現在的龐倩隨便吃頓工作午餐都要幾十元,俞佳磊也是一樣,這叫她怎麼和他說?
她更加無法向俞佳磊訴說她和顧銘夕做了多少年的同桌,她在他家,做了多少年的作業。那些數不清的日日夜夜,她時而乖巧、時而搗蛋地坐在他的身邊,彎著腰,看他用右腳夾著筆,在草稿紙上細致耐心地為她演算、講解。
也許連顧銘夕自己都不知道,龐倩有時會思想開小差,她會悄悄地看著他漂亮的側臉,數著他長長的睫毛。小時候,他的聲音清脆悅耳,長大後,他的聲音沉穩乾淨,龐倩深深地記得他的聲音,在夢裡,她會聽到他微笑著喊她:“啊,龐龐,是你。”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年,她撥通他的電話時喜極而泣的心情。
那一年的暑假,顧銘夕跟隨李涵去Z城以後,龐倩拜托父親去問顧國祥要李涵娘家的電話。龐水生起先並不願意去問,安慰她說顧銘夕應該會與她聯係。
但是經過了兩個星期,顧銘夕都沒有打來電話,龐倩沒忍住,在龐水生麵前大哭了一場,龐水生才硬著頭皮去找顧國祥。
因為龐家無人參加顧國祥的婚禮,顧國祥對龐水生態度冷淡許多,他說他不知道李涵娘家的聯係方式,這幾個月,他也沒有接到過顧銘夕的電話。
龐水生覺得顧國祥是在敷衍,但是他這麼說了,龐水生也不好逼問,隻能把話帶給了龐倩。
然後,龐倩就開始跑網吧,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乾什麼,隻是開著QQ,盯著那個灰了的小老鼠頭像,她不停地給他留言,大段大段地說著話,可是,“鴕鳥先生”始終沉默,沒有回過隻言片語。
龐倩打電話給戴老師,戴老師不知道顧銘夕的行蹤,她又打給周楠中和汪鬆,他們是顧銘夕高中裡最好的朋友,但是,顧銘夕並沒有與他們聯係。龐倩甚至打給了簡哲和劉翰林,結果也是一樣。
她一個人跑去了鯊魚燒烤店,意外地發現店轉讓了,她又跑到鯊魚家裡,被鯊魚媽媽告知,鯊魚和朋
友一起去上海做生意了。
龐倩要來了鯊魚的手機號碼,怏怏地回了家。
轉折發生在龐倩18歲生日那一天,她下樓拿報紙時,發現信箱裡有一張郵局的領取包裹通知單。
龐倩拿著這張小小的白色紙片,一顆心跳得紛亂,她立刻就騎著自行車去了郵局,領到了那個小包裹。
她當場就拆了包裹,驚訝地發現裡麵是一個摩托羅拉的手機包裝盒,打開盒子,裡麵赫然是一部新手機。
龐倩拿起手機旁的一張小賀卡,看著上麵簡單的幾個字:龐龐,生日快樂。
另外,還有一個139打頭的手機號碼。
龐倩簡直無法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她抱著盒子衝出了門,找了個小賣部的公用電話就撥通了這個手機號。等待音似乎響過了一個世紀,“喀”的一聲,電話接通了,電話那端的年輕男人聲音很好聽,他問:“喂,請問哪位?”
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龐倩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她手指緊緊地捏著話筒,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她說:“顧銘夕。”
他沉默了幾秒鐘,旋即就笑了起來,聽著他的笑聲,龐倩能想象他微笑的樣子,他在她耳邊說:“啊,龐龐,是你。”
此時,離開學隻剩十幾天了,龐倩腦子裡亂哄哄的,有一大堆話要問顧銘夕,一下子又不知從何問起,她乾脆質問起他來:“你乾嗎不給我打電話!都一個多月了!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你去Z城!為什麼不告訴我!”
顧銘夕沒有吭聲,龐倩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她的語氣緩了下來,哽咽地說:“顧銘夕,你現在好不好?”
“我很好,龐龐,你不用擔心。”他平靜地說著,“這段時間我很忙,我和我媽媽剛剛才安頓下來。之前,我們住在我外婆家,晚上在客廳打地鋪,白天,我和媽媽都在外麵看房子。”
“你們在那邊買房子了?”龐倩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顧銘夕是真的要去Z城安家了嗎?難道以後的寒暑假,他都不回來了?
他回答:“嗯,買了一套二居室,70多方,接下來還要裝修,估計要到年底才能住。”
龐倩問:“你在那邊待得慣嗎?”
“還行,這裡夏天要比E市涼快許多。”
“冬天是不是會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