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裡有難抑的光彩,臉上的神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鮮活生動,盛峰能體會到龐倩極度欣喜的心情,他是個有分寸的人,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他見龐倩和顧銘夕老友重逢,笑著打了個招呼,又說了
句“明天見”就離開了。
他一走,龐倩就真的完全放開了,她拽著顧銘夕的衣角,仰頭看著他,她都一年多沒見到他了,連張照片都沒見著,此時見到,龐倩也和龐水生、顧國祥一樣,被顧銘夕黑黑瘦瘦、邋裡邋遢的形象驚到了。
“你去挖煤了?!”龐倩甚至伸手去摸他的臉頰,手指撫過他冒著胡茬的下巴,“你怎麼瘦那麼多啊!你不吃飯的嗎?還曬得那麼黑!頭發乾嗎剪掉了?一點都不好看!顧銘夕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回來過國慶節嗎?要回E市?”
她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眼睛根本就不舍得離開他的臉,她又哭了起來:“我還以為我找不到你了,我甚至想說服我爸,國慶節去Z城,去你學校找你呢。”
顧銘夕笑了:“你彆哭了,我剛去E市辦事,回Z城順路經過上海,就想著來看看你。”
“你幾時回Z城?”龐倩一下子就止住了哭,瞪大眼睛問。
“明天…”
她不假思索地叫起來:“把票退掉!”
“啊?”
“在上海待幾天嘛,顧銘夕,我求求你,你不要那麼快走。”龐倩拉著他的衣擺,不停地搖晃,“後天就放假了,我有時間的,我不回家了,陪你在上海玩一下,我們學校有招待所,房間很好的,你要是覺得一個人住不方便,我可以陪你住…”
“龐龐。”他打斷她天馬行空的念頭,“我晚上睡鯊魚哥那裡,剛才已經和他聯係過了。”
“你明天不要走…”龐倩的聲音哽咽了,雙手揪著他的衣領,“顧銘夕你不要走,再多留兩天嘛,兩天就好了。”
他見不得她這樣哭泣,終於妥協了:“好了好了,我明天不走,你不要哭了。”
龐倩一下子就破涕為笑,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她送他去門口打車,走在路上,她的手一直拉著他的T恤下擺。
“你乾嗎一直拉我衣服啊?”顧銘夕問。
“我喜歡!”龐倩撅著嘴,在他身邊晃啊晃,“誰叫你老是鬨失蹤,我根本就不敢放開你了。我怕我一放手,你就‘砰’一下,像陣煙似的消失了。”
顧銘夕抿著嘴輕輕地笑起來,龐倩問:“顧銘夕,你媽媽現在病好了嗎?”
說到母親的病,顧銘夕的心情又沉重了,但是他不想讓龐倩擔心,隻是簡單地說:“好很多了。”
龐倩見他不願意多說,也不再問。他們已經走到了校門口,龐倩說:“顧銘夕,明天早上8點半,咱們在這兒會和,好麼?”
“要去哪兒嗎?”顧銘夕問,“你不用上課?”
“我明天上午沒課,我帶你到處走走。”龐倩說,“你答應我,8點半,校門口等,不見不散。”
她逼視著他,顧銘夕終於點頭:“我答應你。”
“你要是不來,我出門就被車撞!”她咬著牙說。
“龐龐!”顧銘夕皺眉看她,“不要胡說。”
“我隻是要你知道,你必須得來。”龐倩死死地捏著他的衣服下擺,低著頭說,“顧銘夕,你必須得來。”
他深深地看著她,最後重重點頭:“我一定來。”
顧銘夕打車去了鯊魚家,鯊魚在浦東開了一家燒烤店,生意不錯,他還交了個女朋友,兩個人同居著。
顧銘夕一直和鯊魚保持著聯係,這天晚上,久未見麵的兩人一起喝了十幾瓶啤酒,最後席地睡在客廳地上。
清晨6點,寒冷的地板凍得顧銘夕睜開了眼睛,他坐起來,感覺自己頭皮發癢,低下頭,聞到自己身上酸臭的味道,他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洗澡了。
他自己都被自己前所未有的邋遢逗笑了,看看身邊睡得四仰八叉、呼聲大作的鯊魚,顧銘夕站起了身,腳趾從背包裡夾出換洗衣服,把衣服搭在肩上,咬著那支“不求人”就去了衛生間。
鏡子裡的年輕男人眼皮浮腫,頭發油膩,下巴上是一片青色的胡茬,一件白色T恤已經穿了好幾個日夜,皺得像老鹹菜一樣了。
顧銘夕對著鏡子做了個深呼吸,坐在馬桶蓋上,彎著腰、腳趾夾著衣領脫掉了上衣。他俯身在盥洗台前用腳刷牙、洗臉、刮胡子,又進了淋浴間仔仔細細地為自己洗澡洗頭,最後,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褲,天藍色的短袖襯衫,米色長褲,他又一次站在鏡子前看自己,終於自我體會到了一絲神清氣爽的感覺。
鯊魚的女朋友小樂已經把鯊魚弄醒了,正在廚房給兩個男人做早餐。鯊魚赤著上身,穿著個大褲衩跑到衛生間門口,看到顧銘夕就樂了:“呦,挺帥的哈。”
他抓了點啫喱膏抹在顧銘夕的頭發上:“你今天要和小螃蟹約會呀?”
“…”顧銘夕臉紅了,鯊魚幫他抓了抓頭發,又幫他把襯衫整得服帖一些,說:“小孩,你今天先不要去想你媽媽的病,這麼久沒見小螃蟹,好好和她玩
一玩吧,開心一點,知不知道?”
他大力地拍拍顧銘夕的背,又塞了好幾張百元鈔票到他褲子口袋裡:“你來上海,哥應該做東請你去玩,但是不能打擾你和螃蟹約會啊,所以,你們今天的活動哥來買單,你彆省錢,螃蟹愛吃什麼愛玩什麼你儘管陪著她去。”
顧銘夕愣了一會兒,並沒有推辭,他說:“謝謝你,鯊魚哥。”
看著時間差不多,鯊魚開車將他送到了國定路上的財大正門口。
早上8點20分,財大門口車輛密集,路人們形色匆匆,龐倩走出校門,心情忐忑地四下張望,突然,她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龐龐。”
她猛地回頭,就看到了他微笑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