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夕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張燈結彩,歡聲笑語,心裡不禁想到了那些千裡之外的人。
龐倩4歲的小外甥女琳琳跑到顧銘夕身邊,好奇地看著他,拉拉他的衣袖,問:“叔叔,你的手呢?”
顧銘夕笑著說:“叔叔小時候生了一場病,兩隻手都壞掉了,隻能被醫生叔叔拿去啦。”
“醫生叔叔會還給你嗎?”
顧銘夕搖頭,眼神溫和:“不會還了。”
“那怎麼辦啊。”琳琳想了想,說,“叔叔,你可以去買兩隻手。”
顧銘夕失笑:“去哪裡買啊?”
“淘寶!”琳琳開心地說,“媽媽說了,淘寶上,什麼東西都有的買的!”
淩晨12點前,顧銘夕和龐倩一起守歲。
他們在鯊魚家裡,鯊魚做生意,有點兒迷信,買了5000塊錢的煙花爆竹說要放得來年紅紅火火。
鯊魚在家門口放鞭炮時,龐倩一直躲在顧銘夕身後,抱著他的腰偷偷地往外看。這麼多年了,她依舊
怕火,怕火藥燃燒的味道,怕空氣裡那種燒焦的氣息。顧銘夕知道,她的這種害怕是始於他6歲時的意外。
零點鐘聲敲響,漫天煙花絢爛,鞭炮聲震耳欲聾,顧銘夕轉過了身,低頭看龐倩的臉。煙花的光影一閃一閃地映照在她的臉上,他能看到她有些驚恐的眼神,還有緊抿著的嘴唇。
顧銘夕笑了起來,身前的女人將他抱得很緊,他用下巴去蹭蹭她頭頂的發,又低下頭來,與她額頭相抵。
“龐龐,你不要怕,不要怕。”嘈雜的鞭炮聲中,他的聲音卻是意外得清晰,龐倩被他溫柔的語氣所蠱惑,一顆慌亂的心漸漸地平複下來。
他受傷20年了,長長的20年,又是短短的20年。
他在她耳邊說:“龐龐,新年快樂。”
“嗯,顧銘夕,新年快樂。”
大年初一,龐水生給了顧銘夕一個厚厚的紅包,說是見麵禮。金愛華站在邊上說:“不可以欺負我們
倩倩,知道麼?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可饒不了你!”
一句話把一切都挑得那麼明,顧銘夕眼睛裡的笑意一點一滴地溢了出來,他轉頭看了龐倩一眼,她正抱著抱枕擋住自己的臉,顯然是在害羞。顧銘夕低聲對龐水生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龐倩的。”
春節假期,龐倩徹底放鬆,每一天都和顧銘夕賴在一起。年初一在自己家吃飯,年初二去外公外婆家吃飯,年初三去舅舅家吃飯,年初四,龐水生、金愛華的老同事們要來他們家吃飯。
龐倩問過顧銘夕:“這些年,你和你爸爸有過聯係麼?”
他搖頭:“沒有。”
“那…你這趟過來,想和他見麵嗎?”
顧銘夕沉吟了一下,再次搖頭:“不想。”
龐水生人緣好,在金材公司朋友不少,有些人都還沒退休,這樣一來,龐倩和顧銘夕就不方便待在家裡了。午飯吃完,她就拖著顧銘夕出門去逛街。
他們到了新世紀廣場,那裡有個大大的商業中心
,電影院、真冰溜冰場、商場、超市、奢侈品專賣店都齊全,還有大大小小的飯店、茶樓、咖啡館。
龐倩拉著顧銘夕轉了好幾家男裝店,幫他買了不少衣服,冬裝、春裝都有,價格都挺貴。
回到E市以後,顧銘夕所有的衣物都是龐倩買的,顧銘夕嫌貴,龐倩一邊幫他整理大衣的衣領,一邊說:“我是把這些年的都給你補上,以後啊,你的衣服都歸我買,我單位同事都說我品味可好了。人靠衣裝,何況我男朋友這麼帥,穿好點兒,這叫錦上添花。”
顧銘夕撇撇嘴:“你念書的時候,穿衣品味可讓人不敢恭維。玫紅色的上衣,配草綠色的紗裙,還臭美地問我好不好看…嘖嘖。”
“討厭!”龐倩瞪他,“你再說!信不信我把房子賣了卷款私逃?”
這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每次和他拌嘴,都會來這一句,顧銘夕好笑地搖起頭來:“賣吧賣吧,你把房子賣了,我再回三亞去,教書,畫畫,住我的小小海景房,然後再找個姑娘處對象…”
“你敢你敢你敢!”她擰他的耳朵,公眾場合,顧銘夕實在不敢慘叫,低聲叫道:“疼疼疼疼…”
龐倩鬆了手,又幫他揉揉耳朵,顧銘夕委屈地看著她:“你媽媽還叫我不要欺負你,你讓她看看,她寶貝女兒就這麼欺負一個沒有媽媽的小孩。”
這個人!這個人!這個人真是越來越厚臉皮了!龐倩拎著兩大袋男裝哭笑不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會兒後,一起“噗”地笑了出來。
買完東西,他們在一茶一坐吃了點東西,龐倩說要去看電影,兩個人到了樓上電影院,春節期間的電影院裝飾喜氣,音樂歡快,人頭攢動,龐倩和顧銘夕正在影訊海報處討論看什麼電影時,身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一個女人尖銳淒厲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這對狗男女!奸夫淫一婦!這次總算被我抓到了吧!”
龐倩和顧銘夕忍不住回頭,就見一個中年卷發女人帶著三、四個男男女女衝向了一對男女。那對男女中的男人40多歲的年紀,身材微胖,戴副眼鏡,打扮得倒還清爽,女人30歲出頭,麵容姣好,體態婀
娜,這麼冷的天還穿著短裙薄襪,踩著高跟鞋。
事態發展得很快,中年女人帶來的人顯然是早有準備,兩個男人快速地架住了那個眼鏡男,三個女人則把那個漂亮女人圍在了中間。那女人想跑,卻被扣住了手臂,她一個人怎麼掙得脫三個人,卷發女人已經站在她麵前,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地甩了她七八個耳光。
那聲音又響又脆,龐倩聽得心驚肉跳的,心想一定很疼。結果這還沒完,三個女人已經開始動手脫起了那漂亮女人的衣服。
漂亮女人淒慘地尖叫起來,賴在地上又哭又鬨,眼鏡男在邊上不停喊她們住手,有路人上前去勸,卷發女人開始大聲地哭訴。
很老套的故事,一對結婚20年的夫妻,共同奮鬥了十幾年,才把家裡的生意做得上了軌道,可是這時候,丈夫卻出軌了。
圍觀的人都同情那個卷發女人,她眼睛通紅地指著那眼鏡男:“你要離婚,可以!我成全你!但是家裡的房子、車子、公司、股票、存款,你一毛錢都彆
想拿到!你可以試著和我打官司啊,看看你有沒有命活到開庭!還有兒子!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彆想再見到兒子!”
眼鏡男的臉色變得灰白一片,卷發女人說完以後,突然從包裡拿出一瓶水,擰開瓶蓋就澆在了那個漂亮女人身上,把她的頭發、衣服淋得濕透。
也不知是什麼液體,待卷發女人亮出打火機,漂亮女人嚇得崩潰了,直接跪在地上給卷發女人磕起了頭,求她饒命。
龐倩一邊拉顧銘夕走,一邊拿出手機報警,她真的害怕那是汽油之類的東西,卻發現顧銘夕的神情很是凝重,連著腳步都不太邁得開。
卷發女人在那裡哈哈地笑,圍觀的人躲的躲,逃的逃,還有不少人拍下了視頻。
卷發女人丟掉了打火機,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的女人,冷冷地說:“這是水,你死不了。方蕙,我知道你以前也勾過其他男人,還不止一個,我好心提醒你,給你女兒積點德吧,她才7歲呢!你以為人人都像我心腸這麼軟啊?哈哈,小心哪
天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說完,她扭頭就走,另幾個人也立刻尾隨而去。那個眼鏡男站在那裡呆了一會兒,看看地上狼狽的女人,又看看圍觀者鄙夷嘲笑的目光,轉頭去追她的妻子了:“老婆,老婆,我錯了老婆…”
熱鬨看完了,駐足的人群紛紛散了開去,隻有顧銘夕依舊站在那裡,看著地上的女人。
她的臉已經腫了起來,臉頰上都是指痕,鼻子、嘴角也被打出了血。她的絲襪被扯得脫了下來,甚至能看到她短裙底下的內褲,外套也早被脫掉,毛衣扒了一半,胸罩帶子都露了出來。她全身濕淋淋,一個人坐在地上喘粗氣。
過了好久,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邊上路過的人都看好戲似的看她一眼。方蕙想要整理下衣著,卻發現再整也整不好了,她乾脆脫下了高跟鞋,拎在手裡,一瘸一拐地往門口走去。
走過顧銘夕身邊時,她看了他一眼。
顧銘夕穿著厚羽絨服,鼓鼓的袖子塞在口袋裡,一衝眼不太看得出他的殘疾。
方蕙剛剛受過驚嚇,眼神裡儘是驚恐和羞憤,一張臉慘白慘白的,她隻是看了顧銘夕一眼,就繼續往前走了。
顧銘夕看著她狼狽的背影,知道,她可能不認得他了。
龐倩拉拉顧銘夕的衣擺:“看什麼呢?走啦,買票去了。”
“哦。”顧銘夕回過頭,“你想看哪本?”
“《武林外傳》吧,應該挺好笑的。”
顧銘夕點頭:“好。”
去買票的時候,他又一次回頭,已經沒有了方蕙的身影。
當天晚上,龐倩和顧銘夕還在外麵約會,龐水生的老朋友們前腳剛走,顧國祥的電話後腳就來了。
電話是金愛華接的,顧國祥說:“愛華,我是國祥,我聽說,銘夕回來了。”
金愛華一邊在沙發上嗑瓜子,一邊問:“銘夕是誰?”
“…”顧國祥語氣誠懇又嚴肅,“愛華,彆開玩
笑,我兒子,顧銘夕。”
“哈哈!”金愛華樂了,“你知道顧銘夕是你兒子呀?你找兒子怎麼找到我們家來了?你兒子回沒回來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你的兒子,我們還要負責幫你找啊?”
顧國祥忍住氣:“不是…愛華你聽我說,有人告訴我,看到銘夕和倩倩走在一起,是不是真的?”
“誰看到的,你去找誰。”金愛華冷冷地說,“反正我是沒看到。說實話我還真想見見銘夕呢,問問他這幾年過得苦不苦,問問他,他媽媽去世以後,他一個沒胳膊的小孩,孤孤單單的,是怎麼熬過來的!”
“愛華…”
“沒事的話,我掛了。”
“…”
她突然像想起了什麼,說:“哦,對了,你千萬彆到我家來,我們不歡迎你來做客。”
說罷,金愛華就狠狠地掛了電話,退休女工可完全不怕顧國祥,她“哼”了一聲,扭頭看邊上的龐水
生,說:“你彆瞪我,我就是替阿涵抱不平呢。”
龐水生攬住她的肩,說:“誰瞪你了呀!老婆,乾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