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
這次的聚餐很愉快,沒有隔閡,沒有冷場,大家暢所欲言,說到了許多念書時的蠢事兒,還聊到了各自對未來的憧憬。
餐桌上有兩個沉默的人,一個是顧銘夕,在大家麵前,他本來就話少,加上他一直麵帶微笑,彆人也就沒有在意。
另一個卻是謝益,他向來是會活躍氣氛的那個人,可是這天晚上,他幾乎沒有說話,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們喝的是紅酒,沒有人喝多,可是,謝益卻在大家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喝醉了。
聚餐結束,周楠中和吳旻順路,一起打車回家。汪鬆喝了酒,由厲曉燕來開車,順路還搭上了戴老師。蔣之雅要去台裡加班,自己開車走了。最後,隻剩下了龐倩、顧銘夕、肖鬱靜和一個醉醺醺的謝益。
龐倩沒有喝酒,並且知道謝益的家庭地址,提出要送他。肖鬱靜說:“我來送吧,我剛好有話對他說。”
東華大酒店的門口,冷風一吹,謝益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跑到路邊手撐著樹乾就狂嘔起來。肖鬱靜站在他身邊幫他拍背,又拿出紙巾替他擦嘴。謝益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狼狽,他幾乎沒有這麼失態過,但這個時候,他實在沒有辦法繼續保持冷靜。
龐倩去小賣店買了一瓶水給謝益喝,她站在他身邊時,肖鬱靜悄悄地走了開去,龐倩回過頭,就看到她走到了不遠處顧銘夕的麵前。
謝益喝了半瓶水,龐倩問他:“你有沒有好一點?”
謝益點點頭,龐倩幫他順著背,歎氣道:“你這是乾嗎呀,都這麼多年了,何必弄得自己那麼不痛快。謝益,這真的很不像你你知道麼?”
“你居然來教訓我?”謝益直起了身子,支著手臂撐著樹乾,一張臉紅通通的,滿是酒氣,眼睛裡帶著玩世不恭的表情,“螃蟹,你自己等了顧銘夕多少年?”
龐倩看著他的眼睛:“我們和你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她正色回答:“哪裡都不一樣。”
謝益的眼睛裡突然冒出了一股怒意,他惡狠狠地瞪著龐倩,龐倩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著他。
她一直陪著謝益站在樹旁,兩個人都沒有再回頭看,更不會去聽。街上車水馬龍,聲音嘈雜,他們一點也聽不見身後幾米外那兩個人輕輕的談話聲。
幾分鐘後,肖鬱靜走了回來,問謝益:“你好些了沒?可以走了嗎?”
謝益沉默著點點頭,和龐倩、顧銘夕說了再見後,與肖鬱靜一起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凜冽的寒風中隻剩下了顧銘夕和龐倩。龐倩走到他麵前,輕輕地抱了抱他,仰頭說:“我們也走吧。”
她開車送他回鯊魚家,顧銘夕喝了點紅酒,麵色微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龐倩說著話:“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了?”
“是啊。”
“下周一是情人節。”
“啊?”
“和你一起過完情人節,我就回三亞。”他說話的聲音緩緩的,還有點啞,“這個學期是畢業季,我會很忙。我頭一次帶學生畢業。”
“嗯,你好好工作,我有空就飛過去看你。”
“我是在想…”顧銘夕眨眨眼睛,盯著擋風玻璃前麵車燈閃爍的大街,“我這輩子,是不是隻會帶這麼一個畢業班。”
龐倩知道他心中的困惑,隻是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解他,正在這時,顧銘夕突然坐直了身子,他望向車窗外,說:“小集市還在?”
龐倩的目光隨著他的視線望去,他們去重機廠,會路過E市一中,也就路過了一中邊上的社區小公園。
過年期間,公園裡掛著許多紅燈籠,也亮著景觀燈,看起來熱鬨又喜氣。龐倩問:“時間還早,要不要進去逛一下?”
顧銘夕點點頭:“剛好讓我散散酒氣,喝得頭有點暈。”
龐倩停了車,和顧銘夕一起往小公園走去,公園裡人不多,但是過年的氣氛很濃,他們沿著小徑一直走到公園的腹地,那裡是當年攤販們集中擺攤的場所,隻是現在,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龐倩四下張望,看到了那棵法國梧桐和那張長椅,她拉拉顧銘夕的衣袖,說:“去那裡坐。”
顧銘夕隻是看了一眼,嘴唇就抿起來了,眼神也變得靦腆。
龐倩與他一起在長椅上坐下,笑嘻嘻地說:“是這裡嗎?”
他低著頭,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你這個人…難道你就沒猜到我壓根兒就沒看到那封信嗎?”她語氣抱怨,顧銘夕很是無奈:“我哪裡知道你會弄破手指啊。”
“你真是不了解我,我要是看了信,我會不來嗎?”
“怎麼不會呢?”顧銘夕有點幽怨,“我以為,你被我嚇到了啊。”
“傻子。”她實在忍不住,又去擰了他一把,“傻子傻子傻子!”
鬨了一陣子,兩個人一起沉默下來,公園裡沒有了他們的聲音,就變得格外安靜。頭頂的法國梧桐隻剩下了枯枝殘葉,風一吹,就沙沙地響。偶爾,會有汽車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顧銘夕轉頭看龐倩,她正縮著脖子搓著手,他說:“你要是冷的話,就靠過來嘛,我身上熱。”
龐倩對著他露齒一笑,立刻就像個狗皮膏藥一樣地貼在了他身上。顧銘夕的身體的確很熱,還透著一股淡淡的酒香。龐倩抱著他,把雙手插在他的衣服兜裡,真是很暖和。
這時,顧銘夕問:“龐龐,你和厲曉燕說過,你打算讀研?”
其實,吃飯的時候,這個話題開始以後,龐倩就感受到了顧銘夕情緒上的低落。儘管他一直都笑眯眯地在聽他們說話,她還是知道,他心裡總是有一些在意。
當時在座的人,兩個博士在讀,三個碩士,四個本科,還都是好大學好專業,獨獨一個顧銘夕,隻有高中文憑。
他不是不會念書,他也不是不愛念書,隻是,陰差陽錯的,鬼使神差的,不可抗拒的,他就這麼遠離了校園。
龐倩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撅著嘴說:“我不是和你說過麼,以前是想過讀研,但是現在工作好忙,越來越覺得沒必要了。”
他有些訝異:“沒必要?”
“你覺得有必要嗎?”
“我對你們的行業不熟。”他低聲說,“我隻是覺得,如果你要念書,不需要顧慮我,哪怕是出國讀
研,都沒有關係。如果你覺得經費上有困難,我可以賺錢供你念書。”
龐倩懵了,懵了很久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一會兒後,她才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個問題:“顧銘夕,你後悔退學嗎?”
她原本以為他會說後悔的,起碼也會考慮一下再回答這個問題。哪知他卻是快速地說:“不後悔。”
“為什麼?”
“就算我混出那張本科文憑,我也很難從事相關工作。我無法在這個行業做到平均線以上的水平,龐龐,不是說我學習成績好,就真的什麼都學得了、做得了。”他的語氣很誠懇,“如果我當年學的是英語、法律或金融,也許我都會堅持下去,但是計算機…”他緩緩地搖頭,“大概我在這方麵真的沒有天賦吧。”
龐倩看著濃濃夜色中,顧銘夕閃亮的眼睛、微顰的眉頭,突然試探著說:“顧銘夕,你有沒有想過,再繼續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