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開學,顧銘夕麵臨著畢業實習。
他的專業基礎很紮實,因為年齡比同級學生大許多,畫的作品就有了更深一層的底蘊。幾個年輕一些的專業老師甚至與他成為了好朋友,私底下經常約他一起喝茶聊天,去看各種美術展覽。
顧銘夕讀的是美術學院的繪畫專業,畢業之後的就業方向通常是藝術工作室、藝術策劃與設計部門,也有人應聘去中小學、甚至是高校做老師。
他已經31歲了,雖然一直在進行繪本創作,但顧銘夕始終沒有放棄自己想繼續做老師的初衷。
這時候的顧銘夕已經在畫《小川》係列的第四部了。他的學業很緊張,平時還要陪老婆和兒子,所以一年隻能保證一本作品的出版。但是《小川》係列銷量非常好,故事裡的穀小川一直在長大,這時候已經長成了一個13歲的小少年。有許多動畫公司都看中了這個故事,顧銘夕和龐倩、薑琪討論以後,最終選擇了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賣掉了《小川》前三部的動畫改編版權。
幾年工夫,他靠賣自己作品各式各樣的版權,賺了不少錢。“鴕鳥先生”成為了圖書市場、影視劇市場和動畫
市場的香餑餑,隻是,他從不公開露麵,儘管有許多人知道他的情況,但他們都默契且善意地選擇替他保守秘密。所以,“鴕鳥先生”至今都是一個神秘人,令無數女粉絲想入—非非,趨之若鶩。
顧銘夕把自己賺來的錢都交給龐倩打理,作為一個業內人士,龐倩很好地完成了這個任務。有一天,當她打開網銀,看到屏幕上那個驚人的數字時,她噠噠噠地跑到了顧銘夕身邊,抱著他搖啊搖啊搖。
“乾嗎呢!龐龐?”顧銘夕驚訝地問。
龐倩閉著眼睛傻樂:“我是想體會一下抱著一棵搖錢樹是啥感覺。”
顧銘夕笑著問:“體會到了嗎?”
“妙不可言!”
因為生小孩,龐倩延後了一年讀研二,這時候也正麵臨著研三的實習。當然,對她這個曾經的工作黨來說,已經沒有實習這一說,她選擇的公司,就是她畢業後的任職單位。
這幾年,龐倩一直和鄒立文保持著聯係,要畢業了,她請鄒立文吃了頓飯,說到了自己的求職意向。鄒立文依舊在E市的嘉來投資做副總,公司裡的確有崗位空缺,但是他覺得,年薪待遇有點配不上龐倩的學曆和經驗。
沒想到,龐倩卻欣然接受了這個Offer,她說:“我小孩還小,我老公畫畫也挺累,我這幾年主要還是想多陪陪他倆。我剛回職場,一開始還是不要太忙的好,領導,讓我先適應適應,過兩年,等我家小孩念幼兒園了,我再考慮自身的發展。”
鄒立文點點頭,沉吟了一下,說:“其實這兩年,我有其他的一些想法。”
龐倩眼睛一亮,遲疑著問:“領導,你是不是…想單乾?”
她跟著他快十年了,兩個人雖然一動一靜,一冷一熱,但卻有著十足的默契。鄒立文看著龐倩,問:“我要是單乾,你會來幫我嗎?”
“當然會啊!”龐倩似乎比他還激動,“領導,你早就好單乾了!”
鄒立文說:“可是,你要是跟著我,一開始,給你的年薪可能還比不上你現在去嘉來的年薪。”
龐倩搖頭:“沒關係的,我們家又不靠我吃。工作嘛,關鍵是要開心,有挑戰,有發展,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好領導。”
鄒立文盯著龐倩看了好一會兒,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龐倩。”
“嗯?”
“你有沒有想過,不再做我的下屬?”
這話說的,可真夠曖昧的,龐倩有些傻了:“領領領領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不做你的下屬,那是做什麼…”
“合夥人。”鄒立文翹著二郎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給了她一個明確的回答,“做我的合夥人,與我一起創業。龐倩,我希望你考慮一下。”
龐倩回家把這事說給了顧銘夕聽,問到了他的意見,她本來以為顧銘夕會反對的,因為自己創業,工作一定會很忙。沒想到,顧銘夕竟表示同意。
“趁著年輕,可以拚一下。”他說,“而且,你跟著你們領導都那麼多年了,他的能力和人脈,你肯定是清楚的。我雖然和他接觸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不是個衝動的人,沒有周全的想法,他不會這樣來和你提。”
他挨在龐倩身邊,低聲說:“最關鍵,是我覺得,你自己也想試一下。”
他真了解她,龐倩抬眸看他,眼睛亮亮的:“你不怕我把你賺來的錢都賠掉呀?”
“唔…我允許你拿一半去用,賠光了都沒關係。”顧銘夕笑著說,“創業肯定有風險,經濟形勢變化得那麼快
,就算是鄒立文,也無法百分百準確地預估得失。所以,我還是得給我和兒子留點兒後路。”
龐倩伸手點點他的鼻尖:“膽小鬼。”
他依舊在笑,突然想到一件事,說:“剛好,我也有事和你商量。”
“什麼事呀?”
顧銘夕慢慢地說給龐倩聽,原來,他也在為自己的就業做打算。戴老師為他牽線搭橋,聯係了幾家學校去麵試,目前明確表示不介意他的身體情況、同意他去實習的,有兩所學校。
“一所是朝陽中學,讓我去初中部做美術老師,如果最後能留下來,工作會比較清閒,工資待遇也還行,我會有比較充裕的時間做自己的事。”
他頓了一下,見龐倩沒說話,又繼續說了下去,“另一所是小學,文政小學,你聽過嗎?”
龐倩想了一下,驚訝地說:“那是一所民工子弟學校啊。”
“沒錯。”顧銘夕點頭說,“學校裡的孩子都是外來民工的子女,那邊的校長看過我的簡曆,知道我曾經在三亞教過書,希望我去那裡,不僅教美術,還能教英語或是數學。”
龐倩睜大眼睛看著他,顧銘夕見她不吭聲,問:“你覺得,我應該去哪一所學校實習?”
見他一臉的小心翼翼,龐倩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顧銘夕,你和我裝什麼蒜啊!你心裡早已經選好了,對不對?”
顧銘夕繃不住了,嘴角愉悅地翹了起來:“嗯,我已經給了答複了。”
“你百分百是去文政小學。”
“嗯。”他點頭,語氣帶著歉意,“隻是,那樣子,工作會比去朝陽中學忙碌許多。”
龐倩抱抱他,說:“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而且,我也覺得,你去小學要比去中學合適。”
顧銘夕疑惑地問:“為什麼?”
龐倩義正言辭:“初中裡都是些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小女孩,見到你這麼帥一個男老師,還了得呀!這點兒風險意識我肯定得有,小學裡都還是些小娃娃,我就不用擔心啦。”
顧銘夕哭笑不得:“誰說的,你沒見我們啾啾,每次見到汪鬆家的花花,立刻就變成了小跟班。上回還跟我說,他好喜歡花花姐姐,長大要和花花姐姐結婚。”
龐倩驚呆了:“天啊!啾啾才2歲啊!”
國慶節後,顧銘夕和龐倩帶著兒子從上海回到E市,雙雙開始“畢業實習”。龐倩進入了嘉來,依舊在鄒立文手下做事,顧銘夕則進入了文政小學,先從一名美術老師做起。
上課的第一天,龐倩為他穿上了一件藏青色的長袖襯衫,外罩一件米色針織線衫。她細心地為他扣著扣子,又幫他整了整衣服的下擺和袖子,顧銘夕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問:“我看起來怎麼樣?”
龐倩豎起一個大拇指:“帥!”
顧銘夕帶的第一個班級是四(2)班,班主任把他帶進教室,一屋子小孩都傻眼了。
班主任離開後,顧銘夕轉過身麵對黑板,脫了右腳的人字拖,抬腳到粉筆槽裡,腳趾從容地夾起一支白色粉筆,舉高腿就在黑板上寫下了大大的三個字:顧銘夕。
腳趾放下粉筆,他轉回來麵向大家,身姿挺拔,麵帶微笑地看向教室裡四十幾個孩子:“我叫顧銘夕,今年31歲,從今天開始,我將擔任你們的美術老師。”
見一群孩子依舊是震驚的表情,顧銘夕笑得更開了:“我知道你們一定覺得奇怪,這個顧老師連手都沒有,怎麼可以畫畫。但是啊,我真的可以畫畫,用腳畫,就像我剛才寫板書一樣。哎,那個同學。”
他看向一個小男孩,笑得眼睛彎彎,“你是覺得我在吹牛,對嗎?這樣吧,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一堂課來證明自己,好不好?”
有幾個孩子微微地點了點頭,漸漸的,有更多的孩子點起頭來,有人大著膽子說:“好!”
顧銘夕站在講台上,彎下腰用唇舌配合著翻開了美術課本:“那麼,我們就開始上課了。”
下課的時候,一群孩子圍在了他身邊,爭先恐後地提問題。
“顧老師,你是怎麼吃飯的呀?”
顧銘夕認真回答:“我是用腳吃飯的,我的腳很厲害,它能幫我做許多事。”
“穿衣服也行嗎?”
“行的呀。”
“顧老師,你的手是怎麼沒了的?”
“老師小時候調皮搗蛋,爬到了電線杆上觸了電,兩隻手就被截掉了。”
“是幾歲的時候啊?”
“6歲。”
孩子們一片嘩然,一個小女孩突然羞澀地問:“顧老師,你有女朋友嗎?”
顧銘夕笑了:“我已經結婚了,孩子都2歲多了。”
“哇…”幾個女孩子推來搡去,笑成一團,顧銘夕問:“你們笑什麼呢?”
女孩子們把那個提問的女孩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起哄:“呂曉芳剛才說,她覺得顧老師好帥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