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白光散去時, 聞嶽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周圍腥風四起,一片暝暗,廣袤的腐壤呈灰黑色,上抵天穹下接地廬, 仿佛一座巨大而寂靜的墳墓, 將幽冥萬物都籠罩其中。
唯有一間客棧突兀地立在不遠處,如同荒山野嶺中出現唯一一盞油燈, 無邊沙漠顯出海市蜃樓的一角, 透著說不出的詭異與危險, 另聞嶽原地踟躇,不敢貿然接近。
他思索了一下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與謝子書彆過後,聞嶽一路北行, 花了一天時間, 進入魔界邊緣。
魔界廣闊無垠,擁有大片的荒涼之地,又稱荒蕪天。
聞嶽奔波許久,連個喝水的地方都找不到,更彆說歇息了。於是在荒蕪天邊緣找到一個支棱起來的簡易茶棚時, 毫不猶豫地點了一碗茶水, 打算稍作休息。
結果就這麼一碗茶的功夫, 聞嶽又遇到偷襲, 還差點交代在了那裡, 可見這個世界真是一步一危機,他之前在碧竹峰,受到了玉折淵太多庇護。
聞嶽拔出骨劍,低頭觀察——這把劍通體象牙白,觸感溫潤如玉, 質地卻無玉質的透明,劍鋒銳利而無光,帶著一種古樸厚重的質感。
……不知是什麼骨頭製成的。
方才他遭遇偷襲時,正是這把劍上爆發的白光幫他擋下了四枚劇毒的銀針,劍身又騰起白霧,將他瞬移到這裡。
聞嶽猜不出是這把骨劍有靈還是什麼彆的原因。
倘若與玉折淵有關……
他的心臟猛地一顫,不敢再想下去。
不遠處,那間客棧還孤零零地立在腐壤上,是整片荒蕪天中唯一一點光。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哥哥,你不過去麼?”
聞嶽回頭,見到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她隻有成年人的大腿高,身著桃粉色的羅裙,頭頂一對總角,用鮮豔的綢帶紮成髻。
她長得很可愛,有一雙撲閃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與嘴唇,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如果不是身體透明,麵容慘白,聞嶽都想撲上去摸摸她的腦袋。
——這是一隻小小的鬼魂。
聞嶽自從被雷劈穿書後,各種見識大長,來到魔界後,又遇到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早就不害怕鬼魂了。
與那些長相粗獷、甚至連人形都沒有的魔物相比,哪怕是個鬼魂,這個小姑娘也清秀可愛,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
好在聞嶽一向謹慎,隻是在心裡感慨了一下,依舊與小女孩保持距離。
他道:“我為何要過去?”
“哥哥可是從未來過這裡?”小女孩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客棧,脆生生道,“荒蕪天的中心,隻有這一座客棧可休息。想要離開,也隻能通過客棧離開。”
她說話時,幾步外的腐壤裡,有什麼東西快速地從地底鑽過,掀起一溜煙的土浪。
那土浪朝客棧的方向湧去,在即將挨到客棧大門時,倏地停了下來。
一條巨大的蚯蚓從土中鑽出,化作一道灰色人影,施施然走進客棧。
“哥哥不去麼?”小女孩再次問。
聞嶽:“……暫時不。”
“那我先走啦。”小女孩對他道。
說完,她真的蹦蹦跳跳地向客棧走去,桃粉色的小裙子一蕩一蕩,與頭頂上兩個小啾啾一起搖晃。
聞嶽站在原地,手持骨劍,又默默地觀察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得出結論,這裡好像真的隻有這一座客棧,客人多是冥界生物,隻進不出——小女孩說的很可能是真的,隻有進入客棧,才能離開這裡。
來都來了,他總得熟悉魔界,不可能一直躲避。
聞嶽想了想,遠遠跟隨偶爾冒出的魔界不明生物,禦劍來到客棧麵前。
隻見這間客棧通體漆黑,似是用沉木打造,四個簷角上掛有八隻紅彤彤的燈籠,映得周遭一片淺紅。
大門烏黑鋥亮,正上方懸掛的牌匾也是黑色的,上提四個金色大字——黃泉客棧。
聞嶽按下頭頂的鬥笠,半遮住臉,走進黃泉客棧。
“喲,新來的客官?”一隻蛇妖倚在門後,見到聞嶽,立即遊著尾巴迎上來,身體與頭部沒有骨頭似的扭下,目光自下而上,瞧見了聞嶽的全臉,“這位小哥長得好俊俏呐!”
她這一聲,嗓音嬌媚而清晰,響徹整間大堂。
帷幔下,橫梁上,各種亂七八糟的地方,數道目光齊齊朝聞嶽射來,“嘁”道:“又是哪裡來的小白臉,讓我們老板娘看上了?”
“他有我帥麼?”
“那肯定比你好看得多!”
“和老板娘你的舊情人比呢?”
蛇妖扭了扭纖細的腰身,嗔怒道:“彆提聞嶽那個死鬼!他可比不上這位小哥!”
聞嶽:?
聞嶽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世間之大,與他姓名撞音不是什麼稀罕事。
可很快,他發現老板娘口中的“聞嶽”,真的就是魔尊聞嶽。
帷幔後的鬼影嚷嚷:“那是以前的魔尊嘛,不是現在的魔尊。”
“據說他和玉折淵在一起後,為了討美人的歡心,換了一張皮。現在這張臉,比之前的好看百倍!”
“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